東山府的日子,安寧而平靜。但上界山下的世界,卻亂成了一鍋粥。
瘟疫,大涼國基的動盪,這些,都讓山下的老百姓夜不能寐,日日忐忑。
東山府中的弟子,肯定有知道山下情況的,但他們卻並不在意。等他們修煉到高階了,就根本沒有必要去依靠,去在意一個國家。大涼到底會不會完蛋,關他們什麼事情?至於瘟疫,那東西一直都在山下蔓延,又沒有到東山府中來,他們有什麼好擔心的?
人們從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等什麼時候,麻煩自己躲不過去了,他們才會開始覺得驚慌失措。
上界山下,瘟疫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開來,到處都是一團亂,隨處可見人心惶然。
寧安和長豐的老百姓,尚有朝廷撫慰,大涼的老百姓,可就要倒霉多了。皇宮之中,就已經算是一個瘟疫區。那些應該管他們的人,如今連自己都管不過來了。
自從瘟疫蔓延開來,大涼就有一個謠傳,說涼滄鴻這個新君,根本就不是真龍天子。否則為何他初登基,沒有給國家帶來一點好處,反倒是帶來了這樣大的災厄。到後來,瘟疫進了皇宮的時候,甚至有很多人直接開始傳他們大涼的新君,也感染了瘟疫。
謠言這種東西是不能亂傳的,如果最後澄清不了,傳着傳着就成真事了。
涼都皇宮之中,涼滄鴻已經有半月不上朝。如今掌管國事的,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孩子。
當然,把國家命運交給一個孩子,那是不可能的。這位小太子,只用在龍椅上坐着就可以。大涼國事,大臣們都會向三個月前才上任的攝政王稟報。
朝中所有人都默認,涼滄鴻應該是感染了瘟疫,不能出來見人。當然這還是其次的,感染上了瘟疫之後,命也就沒有多久了。
所有大涼的朝中大臣,原本以為能夠安安穩穩的過一段日子,現在卻又要立即開始考慮以後的路和主子。
涼滄鴻這眼看是當不成皇帝了,太子又還太小,能活到什麼時候都還不一定。這大涼國君的位置,最後會落在誰的頭上,還不好說。
涼滄鴻的兄弟還是不少的,他們當中有幾個,前些年跟涼滄鴻斗的厲害。現在涼滄鴻可以說是廢了,那幾位從前的皇子,人人都再次有了希望。
而且,除了他們之外,眼前還有一位攝政王。這位謹王府的新王爺,怎麼看都不願意守着那個「謹」字封號……
皇帝,當真是不好做。
錢宗赴活動了一下身體,看着眼前堆的跟山一樣的奏摺,想着早間朝上那些大臣的話,即便他已經築基了,身體還是感覺有些吃不消。
「將軍!」
披着一身鎧甲,威風凜凜的男子,半跪在錢宗赴的桌案前,行了禮之後,跟錢宗赴匯報了他所掌管的涼都西南大營里,將士們日常演練的成果。
「嗯。」實在是懶得再看這些奏摺,錢宗赴將眼光落在面前的年輕將領身上。
這小子當真是個人才,腦子機靈,人還踏實。跟着他這種人幾十年,還是個老實人,也是難得!
「阿長啊,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罷了,傻人有傻福,他也捨不得拖着這麼一個蠢小子跳火坑,最後做這一次好人!離開他,任這傻小子以後天高地遠的自由發展去吧!
「呃……」傅長桓一愣,沒想到錢宗赴會說這樣的話,但他也老老實實地給出自己的想法:「您對末將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阿長以後沒有什麼打算,只要將軍需要,末將寧願一生跟隨將軍。」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錢宗赴垂着眼睛看面前的奏摺,眼光卻略顯恍惚,仿佛是在透過那奏摺看別的東西。他沒有回答傅長桓,沉默許久之後,才幽幽嘆了口氣,道。
「跟着我做什麼呢?繼續打仗嗎?」
「繼續打仗也行!」
「你就不能盼着這大涼百姓一點好?繼續打什麼仗?」錢宗赴有些啼笑皆非。
說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實在不是人話的傅長桓,有些不好意思,但說話的語氣卻還是跟之前一樣認真:「當然還是不打仗最好!但不管打不打仗,將軍總有能用得上末將的地方!」
錢宗赴又不說話了,他看着眼前對他滿心敬仰的男子許久,突然笑了笑,道:「阿長天賦不錯,自己又肯用功,拖住這麼一個修仙的好苗子……說實話,我怕老天爺一道驚雷劈死我!」
「想去修煉嗎?到東山府去修煉!」看着愣愣的傅長桓,錢宗赴問道。
「去東山府修煉?這個……末將也可以嗎?」似乎是從來也沒想過這個事情,傅長桓有些不確定的問。
他從前努力修煉,拼了命的刻苦,就是想要讓家裏人過上個好的日子。所幸後來他做到了,他爹爹娘親勞苦了一輩子,終於是有一個安逸的晚年,笑着閉上了眼睛。
在那之後,他修煉也的確用心,但是卻沒有了目標。他也沒想過成為很厲害的修士,他有那個自知之明。所以,去東山府,他是完全沒有過這個想法的。
「怎麼不可以?你年紀輕輕,已經靈動,遠遠賽過東山府一大群人。他們都能在東山府賴着,你比他們有資格多了!」
錢宗赴這格外篤定的語氣,撩動着傅長桓心底的火花。煽動過後,知道這傻小子的脾氣,知道他總是覺得他還沒報恩,離開他只顧自己修煉,那有種忘恩負義的感覺,錢宗赴還在後面接了一句。
「不要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去好好修煉吧。等你築基了,或者是到上界了,成為熒瓏界的傳奇修士了,要幫我不是更容易?再說,我做完了我的事情,也是要去上界山,繼續修煉的!」
「你還沒有去過那裏,不知道上界山上的天地元氣濃郁,修煉起來速度要快很多。到上界山之後,你就知道待在山下,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了……」
傅長桓對他,基本上是言聽計從,從來沒有違背過他的命令。雖然說要讓他離開的這件事情,傅長桓可能是打心底里不願意的,但錢宗赴幾句話下來,照樣還是把人勸好了。
早就有讓傅長桓趕緊去上界山修煉的想法,現在話都說清楚了,錢宗赴自然是不願意再看傅長桓浪費一點點時間,催着他這個時候就往上界山走。
「今年東山府開山的時間,你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的,只能等明年了。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你現在就動身,路上略走慢一點的話,走到上界山腳下,時間大約也差不多了……」
「你如今也不算是個沒名字的人,記得趕路的時候要聰明一點,別隨便說自己是誰,更不要提我的名字。要是被騙了,那簡直是丟本王的臉!」
絮絮叨叨的囑託了一大堆後,錢宗赴才送走了因為馬上就要迎接全新的生活而還有些蒙圈的傅長桓。再次催促他去跟軍隊裏他這些年來的好戰友道個別之後,就趕緊上路,麻溜的去過自己的修煉日子後,看着傅長桓的背影從門口消失,錢宗赴也不知道是無力還是鬆了一口氣的,一下子坐倒在椅子裏,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他是那個威嚴冷漠的攝政王。掃一眼面前的摺子,錢宗赴實在是沒心思看。坐着不知道想了想什麼事情後,他站起來,走出了他在宮裏做事的地方。
民間的瘟疫區,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了。但在涼都的皇宮裏,雖然說這裏也有很多感染瘟疫的人,但是他們被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卻要顯得乾淨有檔次許多。
一層又一層的皇宮侍衛,牢牢的圍住了一座比起別的地方,要顯得冷清許多的宮院。看那宮院的大門,還有牆頭的許多雕飾,便能夠知道住在這裏面的人身份不低。
守在大門口的四個侍衛看見錢宗赴到來,也並不問候,直接跪下來默不作聲的行了禮,接着便打開了院門,讓錢宗赴進去。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宮院之中,格外清晰。但錢宗赴在走進去之後,卻並沒有看到被這聲音驚動的人。
雖然說這宮院裏面住的是感染上了瘟疫的人,但害怕瘟疫的是人,又不是植物。院落里,十幾棵梅樹,花開了滿枝,冬日裏也長青不敗的樹木,鬱鬱蔥蔥。
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錢宗赴到這宮院裏的主殿轉了一圈,結果,大殿裏面沒有人。一點也不失望,錢宗赴又轉到兩邊的偏殿去,終於是在那裏撞見了人。
堪稱是絕色的女子,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對眼前穿着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男子,她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朕有那麼可怕?」
男子的聲音跟他的臉色一樣陰沉。他不說話倒還好,一說話,跪在他身邊的女子,簡直恨不得乾脆昏過去,什麼也不知道才好。
「不……不是……沒……沒有……」女子結結巴巴的,很明顯的能夠聽到她牙齒相撞的聲音。
男子的臉色,一瞬間更黑了。
錢宗赴就站在珠簾外面,悄無聲息地站着。殿裏沒有別的仆侍,就只有那一男一女,一個是害怕,一個是憤怒,他們倒也沒有發現他。
看他多貼心,讓現在大臣們口中的太上皇,在死之前,還過着這樣美女環繞,活色生香的日子。
聽着從殿內傳出來的女子的哭叫聲,錢宗赴一邊光明正大的聽着牆角,一邊根本沒有被殿裏令人羞於啟齒的聲音影響,還在心如止水的自戀。
自戀過後,一點兒不應該去打擾別人好事的素養都沒有的錢宗赴,竟然聽着殿內的聲音,刻意的算着時間,在最恰當的時候進去,打斷了殿內兩個人的「活動」。
「咱們的攝政王來幹什麼?」
有心想要不管錢宗赴,直接就當着別人的面繼續辦他的事情,但涼滄鴻還是沒那個心理素質。以一種極為不雅的姿態趴在地上的女子,被涼滄鴻扒得一絲不掛,他身上的衣服卻倒是基本上穿得好好的,隨便一整理就可以見人。
那女子強忍着心中的羞恥感,頭也不敢抬的迅速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勉強遮住自己後,她腳步匆匆地離開。
涼滄鴻倒是沒有再為難她,他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錢宗赴不鬆開。
那種好像要化成刀子把他直接給殺了的眼光,錢宗赴半點也沒在意。他以一種很輕鬆的姿態坐下來,說出口的話,氣的人快要吐血。
「大涼無君,什麼都壓在微臣頭上。批奏摺這件事情,當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除了那些奏摺,還有早朝的時候……」
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他的辛苦後,錢宗赴很是理所當然的道:「微臣真的是有些乏了,所以才過來看看您。」好給他找一點動力。
涼滄鴻氣的整張臉都漲紅,曾經迷醉了無數美人的一張臉,現在看起來,猙獰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真的是什麼事都不如意!他就是想到這裏來放鬆一下,這涼滄鴻還不照着他的意思做!他要是像之前,在他頭一次把所有事情挑明了講的時候那樣,吃驚的仿佛見了鬼,吃驚過之後就是被欺騙和被背叛的憤怒,憤怒的想要跳上來撕了他的模樣,那該有多好!
看到他那個樣子,他即便是再苦再累,也都覺得值了。
他家裏人什麼都沒有做過,他父親老實,為百姓謀福利,給大涼的皇帝認認真真的做事。他父親是他知道的最正直清廉的臣子。他母親沒有很顯赫的娘家,人自卑的很,連出去參加京城之中貴婦之間的宴會的次數都少。他弟弟妹妹年紀小他很多,剛剛會走路的時候,能惹出什麼事情來?
就他這樣的一家人,莫名其妙的就被卷進了「假狀元」的案子,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皇子之間鬥爭的犧牲品。
那是一場老子被兒子無情耍弄的戲碼,那兒子其實本事挺大的,輕輕鬆鬆就除掉了只忠心於他老子的臣子。他佩服這樣聰明的人,但是可惜,他除掉的是他的家人。
就這一點,無論如何,無法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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