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靈谷 三 喚靈使

    來到蕭漠府上次日未時許，程樂初的表妹齊丹洺亦來拜訪。

    這日，蕭莜正與大嫂及侄女蕭白露在後園涼亭內閒話品茶。小侄女年方十歲，程樂初與她對詩，竟對答如流，此刻正在石桌畔就着滿園佳色撫琴吟詠，全然繼承了其父詩書音律上的天賦。

    蕭莜原也只是靜坐品茗，斯文得半點兒不似平日裏的她。在程樂初的再三示意下，終於起身，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佩劍，來到亭前草地，和着蕭白露的琴音提劍起舞。

    齊丹洺跟在侍女身後緩步入園，一抬眸，但見那顫動的花與蝶間，一名她從未見過的女子翩然起舞，身如軟鍛，目光卻似利劍。

    她微微呆怔，她不僅從未見過她，甚至亦從未見過如她般的女子。方才那對視，竟讓她心頭一寒。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武者的殺意。

    蕭莜瞧見了她，收劍站定，斜飛的眸子亦一點一點彎了起來，笑容爽朗明媚，方才如光似電的銳利也消散無蹤。

    程樂初笑吟吟走近，介紹道：「洺兒，這是蕭三小姐蕭莜，這是我的小表妹齊丹洺。」

    「齊表妹。」蕭莜眨了眨眼睛，多出幾分少女的調皮意味，齊丹洺也瞬間放鬆下來。

    「蕭姐姐。」

    用過晚膳，蕭莜回到客房。打發走大嫂派來侍候的下人，她倚在床頭，神色深沉。

    雖說是初次見面，可她很久以前就聽過齊小姐的大名。其父掌管京中最大的齊氏錢莊，齊丹洺是獨女，一出生就與二哥蕭唯定了娃娃親。現下，父親有意讓二哥娶下裴衣，齊丹洺正巧此時出現在嫂子家……

    果不其然，酉時許，下人便來敲門，程樂初端着親手做的精緻點心，來找她促膝夜談。

    「莜莜，你也知道，你大哥年紀輕輕身居高位，背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她道，屏退了下人，「倘若二弟娶青樓女子作正室，不單你大哥會被人指指點點，整個蕭家也會受到牽累，被人笑話的。」

    「所以大嫂的意思是讓二哥完成與齊表妹的婚約？」蕭莜端起茶盞，用杯蓋撥了撥漂起的茶葉，看也不看她一眼道。

    「雖說這個請求很不像話，但你大哥現在，容不得有半點兒影響他的事發生了。莜莜，請你回去之後，務必勸勸二弟！」程樂初握住她的雙手，她手掌發涼，蕭莜皺了皺眉，立刻掙脫開來。

    她起身，支起窗子，讓早春清冷的夜風鑽進屋內，程樂初不由打了個寒噤。

    「齊表妹喜不喜歡我二哥？」她問，半靠在窗旁，微微仰頭望向雲霧半掩的朦朧新月。

    程樂初一怔，繼而捧起溫熱的茶盞，垂眸道：「二弟相貌英俊，又溫文得體，想來沒有哪家女兒會不喜歡。」

    蕭莜回望她，這個溫柔豐腴的少婦此刻眉眼間滿是疲憊無奈，她的目光也漸漸緩和下來。

    「我會勸勸看的，但結果如何，我不做任何保證。」

    次日清晨，蕭莜提着裙子，面無表情在大嫂依依不捨的道別中上了馬車。

    雖說答應了程樂初的請求，但她心裏並不很贊成這件事兒。不過看那齊丹洺溫婉賢淑，二哥娶了她也是不虧，便打算試它一試。

    行至半路，她忽然覺得一陣頭暈，飲了些水才稍稍緩和。她心道可能因為起得太早沒有睡好，也不再去想二哥的親事，疲憊地靠在車廂內補覺。

    「小妹妹，我們給你十年的時間考慮，在此期間，無論你用什麼方法修煉……十年後，我們會來找你，若你能擊敗我們所有人，便不再要求你成為我們一員。」

    她突然驚醒，拭去額上冷汗，掀開車簾，原來已經到了武館大門外。蕭莜鬆了口氣，待車停穩，方才緩緩起身。之前聽到的模糊不清的聲音只不過是個夢而已。

    「那些人……真是陰魂不散。」她喃喃自語，跳下馬車正要邁步，卻發現長長的裙擺夾在了車轅間。蕭莜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直接撕扯下半幅裙子，使得一干車夫隨從皆目瞪口呆。

    「我說過吧，我最討厭拖拖沓沓的女裝了！」

    蕭三小姐滿臉不耐煩道，隨後大步流星衝進了武館。武館內傳來弟子們練功的拳腳聲。蕭莜來到院子後的休息室，換了身簡潔的短裝，便去場地上尋她二哥。

    沒想到，每天都會到場地上練功的二哥竟不見蹤影，找了個弟子詢問，才知這幾日蕭唯都沒有來，一直在宅子裏照顧傷勢初愈的裴衣姑娘。

    「看來二哥這次是動了真情了……」蕭莜感慨道，牽了馬轉而回家。

    日上中天，蕭莜並沒有打算在武館內用膳，她一直嫌棄武館的廚子手藝粗陋，直接向平日裏常去的一家麵攤趕去。

    要了一碗陽春麵，還沒等店家端來，面前便坐下了另一位食客。

    蕭莜訝然，掩飾地摸摸鼻子。她見那人一身胡服，高鼻深目金髮碧眼，着實稀奇。正想仔細打量他一番，突然感覺腿邊被一個軟乎乎的東西蹭了蹭。她慌忙閃開，卻見桌下趴着條遍體金毛的獵犬，正百無聊賴地伸着舌頭打呵欠。

    「你的狗？」她問那胡人。

    「他叫金毛，不咬人的。」異域男子溫和地笑道，一口流利的中原話，就好像土生土長的中原人。

    蕭莜將信將疑回到位子上，接過店家遞來的面，埋頭心無旁騖地大口吃起來。

    異域男子饒有興味地支着下巴看着她吃麵，直到她端起碗喝湯，才開口道：「我叫朱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蕭莜。」蕭三小姐繼續大口喝湯，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朱恩將凳子挪了挪，移到她很近的地方，忽然神秘兮兮道：「我是喚靈使。」

    蕭莜立時被麵湯給嗆到了。

    「你是什麼和我無關。」她放下湯碗，正色道。

    朱恩笑了笑，湊到她耳畔悄聲道：「城東萬象莊園，地下錢莊……你會需要我們的。」

    蕭莜回味着他話里的意思，他卻已起身，那條金毛大狗也跟在他身後，一顛一顛地走遠了。

    「奇奇怪怪的人。」

    付了飯錢，蕭莜上馬回宅，差下人帶她去找蕭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