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月光下的草原,此起彼伏的蟲鳴,也都稀疏了許多,馬邑城靜靜地矗立在平坦的大地上,顯得那麼孤零零的,在城外,則是一片連綿的營帳,只有一些路口掛着氣死風燈,隨着夜風來回搖曳。
整個大營里,除了戰馬偶爾的嘶鳴,以及巡夜兵卒的沙沙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響。
只是驟然間,距離大營十多里外,地面微微顫動,過不多時,一片密集的馬蹄踏地而過,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牛皮,奔騰而過時,發出沉悶的馬蹄聲,隨着大地的震動,往四面八方傳去。
馬背上,所有的騎士都身穿灰白色衣衫,伏低在馬背上,沉默不語,就連戰馬,也都在嘴中塞嚼頭,不虞戰馬會大聲嘶鳴。
只是到了這個距離,哪怕馬蹄聲再輕微,這隊精騎也難以隱藏行蹤,過不多時,前方即響起悽厲的警訊聲,既有鳴鏑的尖嘯,也有斥候的縱聲呼叫,以及拼命吹響的尖哨聲。
領頭騎士緩緩直起身來,四處張望一下,估摸了一下距離,咧嘴無聲而笑,月光下,他的笑容透出無比的寒意,還是殘忍,以及興奮,那是為即將到來的殺戮而感到興奮。
一步,兩步,一里,兩里,他身後的精騎猶如草原幽靈,默然疾奔,十來里的距離,剛剛好夠他們完成提速,當漢軍精騎倉促出營迎戰時,他們就可以憑藉着馬速,還有高出漢人無數的控馬術,將漢軍所謂的精騎殺得落花流水。
如此一片鐵騎組成的灰白色陰影,在月光下極速流動,在陰影前方,已有星星點點火光出現。
「殺!」
猛然間,領頭騎士高高舉起手中的鐵槊,大喝一聲,在他身後,千餘鐵騎齊聲呼應。靜謐的草原上,驟然間如爆發了一般,喊殺聲如悶雷般,朝四面八方滾滾席捲而過。
前方數里外的營帳。在月光下已是輪廓可辨,領頭騎士眼中的興奮更甚,仿若看到羸弱的漢軍,在他的鐵蹄下哭嚎着,慘叫着。四散奔逃。
漢軍總是如草原上的草一樣,殺了一批,又長出來一批,不過,漢人的娘們,的確是白嫩水靈,比起部族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女漢子,那可是可口得多了。
率軍疾奔衝殺時,領頭騎士還有閒暇想起這麼個香艷的念頭,想到此戰過後。他又能從大帥那裏得到兩名水靈靈的漢人女子,領頭騎士就不由得血脈賁張,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氣力。
「殺!」
他再次大吼一聲,可是,當身後如願傳來震天響的呼應時,他卻心頭一震,總覺得今夜好像有些不對勁。
抬頭左右一看,仍舊是月光籠罩下的草原,再看向前方,仍舊是漢軍的營帳。
不對。營帳,領頭騎士心裏大凜,努力睜大雙眼,試圖穿透夜幕和月光光華。看透漢軍大營里的情形。
驀然間,他明白了不對勁在那裏,都這個時候了,漢軍大營里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四處慌亂逃竄的兵卒,沒有震天響的喧譁。就連火把都美歐亮多少,仍舊是那麼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難道他們不知道天下無敵的鐵騎已經前來偷營了麼?
嗚~,咚!
低沉的號角聲,穿透夜幕,傳到眾人耳朵里,還讓他們以為這不是真的,可是,緊隨其後的戰鼓聲,卻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是真的。
領頭騎士順着聲音來處看去,立時大驚失色,就在那裏,無數的火把亮起,星星點點很快就連綿成片,刺破夜空,就連月光光華,也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緊接着,馬蹄聲轟然而起,頃刻間,就已轟鳴如雷鳴。
精騎,數倍於己方兵力的大隊漢軍精騎!
只是轉念間,領頭騎士在面色駭然時,就已憑藉豐富的經驗,在心裏判斷出,出現在他麾下鐵騎側翼的漢軍,數量要遠遠超過他身後的兵力,而在漢軍大營前,肯定是佈滿了拒馬,鐵荊棘等等,精騎踏上去,哪怕馬蹄裹着厚厚的生牛皮,也多半會受傷。
「變向,迎敵,殺!」
幾乎是下意識的,領頭騎士就怒吼出聲,可是,他心裏卻如墜冰窟,方才被點燃的滿腔火熱,此刻盡數被兜頭一盆冰水澆熄,讓他的怒吼聲,都帶着微微的顫音,連帶着雄壯的身軀,也在夜風中微微顫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滿身的雞皮疙瘩,更是讓他汗毛倒豎,無邊的寒意,自周身各處直沁入骨。
控馬轉向,根本無需他多想,手底下自然而然就能施展出,待千餘精騎齊齊畫了個大圈子,自大軍大營前掠過,迎向那片轟鳴着奔騰而來的火海,所有騎士,都不複方才的興奮,與快意,臉上浮現出的,只有必死的決然,還有絕望。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領頭騎士再次身軀一震,因為從對方的馬蹄聲響中,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在減速。
對方的確是在減速,不光是領頭騎士能看到,就是跟在他身後的鐵騎,也都能看到,疾奔而來的火海,的確是在慢下來,看這架勢,該當會在兩軍正式對陣前,就完全停下來。
幾乎是不假思索間,領頭騎士就下意識地輕拉馬韁,一點一點地控制馬速降下來,在他身後的騎士,也是下意識就跟着如此做,壓根無需他吼叫着下令。
這個時候,無論領頭騎士心裏如何不願意承認,他都明白,與這隊明顯早有準備的漢軍精騎拼殺,自己這隊鐵騎斷無倖存的可能,能逃回去多少騎,完全是靠運氣。
如今,不管對方是因為什麼原因,將馬速降下來,這終究不失為一條活命的可能機會,只要對方停下,他就有幾成把握,在對方有所反應前,率領手下鐵騎,從容地退卻。
過不多時,領頭騎士已能辨認對面精騎的輪廓,再馳近一些,待他一拉馬韁,勒馬停下,對方也剛好停下,雙方就隔着百多步,相互瞪視。
一邊猶如一片火海,一邊猶如月光籠罩下的一片灰白色陰影,幾乎是同時停下時,原本震天響的馬蹄轟鳴聲,還有戰鼓的咚咚聲,盡數不再響起,天地間驟然間重歸靜謐,只有戰馬的響鼻聲,以及火把燃燒的噼里啪啦聲。
「呂布!」
對面一騎越眾而出,領頭騎士當即就認了他出來,驚呼出聲,心裏甚是不安。
呂布久在五原邊郡,在漢軍中大名鼎鼎,其實在鮮卑各部,也都是名聲卓著。領頭騎士當然知道,呂布如今是漢庭的并州牧,可謂位高權重,他沒想到的是,為何呂布會親自率軍至此,按照大帥所言,呂布不是還在太原麼。
「我是呂布,誰是小帥,上前說話!」
呂布的聲音遠遠傳來,說的是鮮卑語,中氣十足,威勢十足,領頭騎士面色一寒,催馬上前,距呂布數十步外停下,高聲喊道:「沒鹿回部小帥紇豆陵實賓在此,此地是我部放牧牛羊的牧場,為何要來攻打?」
一陣哈哈大笑聲傳來,紇豆陵實賓其實也是老臉微紅,因為這裏數年前,就還是屬於漢庭并州雁門郡,被鮮卑各部盤踞,也就不過幾年的工夫而已。
月光雖然明亮,火把光亮雖然也映得夜幕褪色,可是呂布眼光再犀利,也發現不了紇豆陵實賓此刻正在那裏臊得老臉發紅,他手提着方天畫戟,胯下赤兔馬踏着小碎步,似是在埋汰他:為何還不放開韁繩,衝殺過去。
「沒鹿回部,能聚起千餘騎,也算是個不小的部落了,紇豆陵實賓是吧,看你也不是個傻瓜,怎麼步度根讓你帶人來送死,你就這麼急吼吼地趕來了。怎麼,步度根沒跟你說過,九原呂布在此麼?」
紇豆陵實賓猛然抬頭,雙眼如欲噴火,不過不是對呂布,而是對步度根。
呂布似是如親眼所見,一句話就道出了實情,也正是因此,紇豆陵實賓才對呂布所謂步度根遣他前來送死之說,很是有幾分相信。
「你怎麼知道!」
紇豆陵實賓自覺體內有團火在燒,鼻孔里噴出的氣息,都帶着熾熱,雙眼也有些泛紅,可是,他抹不下這個面子,梗着脖子,生硬地質問了一句。
呂布大笑,手中方天畫戟朝紇豆陵實賓一指,道:「看你這傻不啦嘰的,跟你前來的,可是平素都對步度根有些不滿的邑落?」
不待紇豆陵實賓回答,呂布即自問自答:「你們這些青壯騎士,急吼吼地趕來送死,明日一早,等你們有那麼幾個幸運兒跑回去,就會發現,你們的部落,女人,牛羊,都已被步度根給吞了,或是賞給了聽他話的邑落。這麼個淺顯的火坑都看不清,你們也算是傻得夠可以了。」
不光是紇豆陵實賓沉默不語,就是在他身後的幾位邑落小帥,此刻也都等同於默認了呂布所說,他們此時卻絲毫沒想到,呂布為何會對他們部落間的情況,了解得這麼清楚。
就在這時,呂布的吼叫聲傳來,透着無比的寒意,比起寒冬時節自北邊天際吹來的寒風,還要冰冷三分。
「你們是要死,還是要活?」(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7s 3.954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