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默然,再細細讀上一遍李肅的來信,即將之湊到燈燭上點亮,看着絹帛燒成一團,火光映在臉上,閃爍不定,一如呂布此刻的心境。
小心什麼,李肅沒有明說,可是,呂布卻能猜得到,這必是李肅聽到洛陽的一些風聲後,提醒呂布小心李傕和郭太。
在涉及到何太后和弘農王這件事上,李肅似是並不知情,至於郭太是否知情,呂布不清楚,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李儒直接與呂布接洽,而李儒,一直是直接聽令於李傕的。
為了這件事,這段時間以來,呂布一直在扮演着雙面人的角色,一邊與李儒討價還價半天,商定好一些細節,待李儒一走,他轉臉就將進展告知司徒王允,並與王允商議營救何太后和弘農王的相應細節。
如今,隨着中秋佳節的臨近,兩邊的諸多細節問題,也都漸漸敲定,關中的戰事底定,呂布心有明悟,這事,只怕馬上就要動手實施了。
想到這裏,呂布轉頭看向宋憲,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待他在案桌前恭敬坐定,呂布低聲吩咐道:「明日開始,讓所有兵卒做好隨時可拔營出發的準備。」
宋憲身軀一顫,愕然半響,問道:「主……主公,那事,那事要動手了?」
呂布默然點點頭,目光漸漸冷峻下來,話語也不再如平常那邊溫煦,而是帶着一股肅殺的寒意,道:「此事你務要親力親為,如有人走漏消息,無須廢話,殺了便是。」
宋憲一凜,長身而起,退開三步,單膝着地,道:「主公放心,此事包在屬下身上。如有差錯,屬下任憑主公發落!」
「嗯,好!」
呂布答應一聲,示意宋憲起身坐下。目光越過營帳,看向無盡的虛空,語帶森然:「此事一開始,我將再無餘暇,大軍這邊。就得由你代理,非我之令,無論是誰,都不能對我并州軍指手畫腳,哪怕是號稱有聖旨,也不行!必要時,盡可殺之!你,可能明白?」
宋憲右手拍在左胸上,啪啪作響,咬牙切齒地保證道:「主公放心。這是主公的兵馬,除主公外,哪怕天王老子來,屬下都會讓他好看!」
「好!」
呂布伸手拍在宋憲肩膀上,再次道了聲好,甚是欣慰地面露微笑,道:「你,魏續,侯成,你們三個。都是我身邊可堪信任的老人了,統兵一方,獨當一面,尚顯早了點。故而我才一直帶在身邊。此事成功後,回到晉陽,我記你一大功!」
如此推心置腹的話語,當即把宋憲這個并州漢子給感動得熱淚盈眶,雖然說不出話來,可心底里。卻暗下決心,這麼件大事,既然主公呂布如此看重,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要給辦得妥妥噹噹的。
事實證明,呂布的這番安排,來得甚是時候,天色剛亮,呂布尚未起身,就得宋憲來報,驃騎將軍李傕遣人求見。
自從有了貂嬋,呂布的起居時間,就晚了許多,這事傳出去後,不少人立即就將呂布歸入到荒淫無度的行列里去,雖然暗地裏艷羨不已,但對呂布的鄙夷之情,卻因此而添加了幾分。
就連李儒這樣的智者,也未免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之外,也對呂布增添了幾分輕視之心。
在他看來,一個大男人,如整日價沉迷於溫柔鄉中,哪怕原本雄心壯志堪比天高,那也會日漸被溫柔鄉給消磨腐蝕殆盡,再也不復原先的銳意進取,以及豪情。
在如今的呂布身上,李儒看到岳父董卓的些許影子,只是不同之處在於,李儒對岳父董卓沉迷於女色,心底里是痛心疾首和焦灼,而對呂布沉迷於女色,李儒心裏則是快意,還有幸災樂禍。
在中軍大帳里,李儒得到宋憲的回報後,淡然一笑,自顧自地悠然品着香茗,等着呂布的到來,心底里想着的,卻與他的表情毫不相干。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呂布方才姍姍來遲,踏入中軍大帳時,還很不雅地打了個呵欠,一副耽於美色徹夜未眠的萎頓模樣。
二人見禮坐下,李儒心裏暗暗恥笑,面上卻露出艷羨之意,嘿嘿笑道:「使君果真是英雄年少啊,英雄配美人,果真是相得益彰!不像我等,老啦,折騰不動了。」
呂布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打了個哈哈,打趣道:「文優兄過謙了,文優兄如今正值虎狼之年,何來折騰不動之說,先前太尉主政時,布可是聽說,太尉賞了文優兄不少宮中的美人啊。」
噗嗤!
李儒剛剛喝進嘴裏的一口香茗,盡數噴吐出來,雙手連擺,面露苦笑,連連道:「咳,使君這話說得,當時太尉的確是,唔,見儒忙於事務,腰酸背痛,的確是賞了幾個美人,可不是來自於宮中,不是來自於宮中!」
這句話,李儒連着強調了兩遍,竭力想要將他與此事撇開,可惜對此呂布可是一清二楚得很,當時太尉董卓大肆賞賜手下時,來自宮中的美人,呂布可是也有份的,只是呂布當時藉口義父新喪,身為義子,不宜浪突,故而婉言拒絕了太尉董卓的一番好意。
此刻見李儒有賊心,卻沒那個賊膽承認時,呂布心裏暗罵一聲,偽君子,面上卻帶着大家都懂的曖昧笑意,嘿嘿笑道:「是,布懂得的,布懂得的。」
而這個時候,李儒也正在心裏暗罵呂布粗鄙不堪,卻偏要附庸風雅,學着士人說話,蓋因虎狼之年這個說法,可是對女人而言的,如今卻被呂布用來形容他,叫李儒如何不心裏惱火。
乾咳幾聲,李儒趕緊撇開話題,身子微傾,低聲道:「使君,驃騎將軍遣儒前來,為的還是太后一事。驃騎將軍以為,明日即是中秋佳節,可不正是下手的大好良機?」
呂布驚呼出聲:「啊?!這麼急?」
李儒連連搖頭,低聲答道:「不急,不急,此事籌謀已久,驃騎將軍擔心夜長夢多,再說,再說……」
見到李儒在那裏沉吟不語,呂布適時地追問一句:「再說什麼?」
沉吟時,李儒左手輕撫頜下長須,突然面色一凜,似是在心裏下定決心,更加地壓低聲音,對呂布說:「再說,關中戰事已是塵埃落定,這事再不動手,遲則生變啊。」
「關中戰事?」
呂布大皺眉頭,追問道。
李儒顯得甚是驚奇,愕然問道:「啊,使君還未知曉嗎?」
見到呂布在那裏裝傻,一臉茫然地搖頭,李儒再次在心裏暗罵呂布一句,對呂布這等拙劣的裝傻,報以深深的同情和鄙夷。
「昨夜,衛將軍快馬來報,馬騰,韓遂,敗退西涼,張濟,率部退遁,不知去向,衛將軍則率軍東退風陵渡,以待朝廷聖令。」
「啊?!」
呂布再次裝得驚訝無比,在李儒面前,他根本不需要演得以假亂真,裝得破綻百出,效果才會越好。
在洛陽城內,呂布和李肅的關係,好多人都很知道,李儒必定是其中之一,關中戰事結果,既然是李肅快馬飛報洛陽,不順帶知會呂布一聲,那才是咄咄怪事。
李儒很清楚這一點,呂布心裏也知道李儒清楚這一點,但呂布就是要裝作以為李儒不清楚這一點,並在李儒面前演出一場拙劣的戲碼。
說到正事,李儒立刻就顯露出他的本色,面色沉凝,雙目陰狠,解釋道:「袁紹施此毒計,借質疑今上血脈之事,號令天下州郡,狠毒至極,更兼關中戰事不利,一旦傳遍天下,只怕各州郡會因此而蠢蠢欲動。明日正是中秋佳節,按慣例,天子出巡,賞花燈,與民同樂,此正是下手良機。」
「可是……」,呂布沉吟道,「天子出巡,太后與弘農王也該當出宮同行才是,大庭廣眾之下,這可如何出手?」
李儒搖頭答道:「不,明日天子出巡後,太后,還有弘農王,將會回到永樂宮,而永安宮,也將有刺客潛入……」
呯!
呂布輕輕一掌,拍在面前的案桌上,目露凶光,森然道:「驃騎將軍好手段,好,如此行事,就方便多了。只是,先前布所說之事,不知驃騎將軍考慮得如何了?
李儒對呂布的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嘿嘿乾笑兩聲,不無挪揄地答道:「使君志向高遠,全據并州五郡,還看着河東、河內,真是……」
說到這裏,李儒看着呂布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似是一時不知該當如何措辭,尾音拖着老長,最終才續上:「……令某敬佩萬分!」
「文優兄言笑了!」呂布毫不臉紅,泰然自若地盯着李儒雙眼,「驃騎將軍要在下做這麼件大事,可是將在下往火坑裏推呢,沒有點好處,在下當然不會做這等傻事了。再說了,也就是河東或河內一郡的稅賦歲入以及鹽監的鹽滷而已,並非河東和河內二郡的軍政大權,驃騎將軍獨攬大權,全天下稅賦均歸驃騎將軍調用,區區河東或河內一地,何足道哉!」
李儒哈哈大笑,撫須答道:「使君此言,令某不得不敬佩啊。驃騎將軍權衡之下,答應使君的要求,不過只限河東一郡。」
呂布沉吟片刻,再次一掌拍在案桌上,答道:「好,河東就河東,并州多山,土地貧瘠,人煙稀少,沒有河東稅賦,在下可是擔心連軍民都養不活了。」
言畢,他與李儒同時仰頭哈哈大笑,顯是為最後達成一致,而倍感欣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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