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仙志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刀往生

    林凜桀桀怪笑，他竟以為道牧在大聲叫他的名字。

    「你喊我做爹，都沒用！」話還未落，林凜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眸瞪大，如若金魚眼，「怎麼可能？！」一陣驚聲怪叫，林凜那副模樣，好比被惡作劇嚇到的女人。

    漫天飛劍，在道牧丈外之距，竟然重新匯聚組合。臨至道牧一拳之距，就已再次化為一把巨劍。

    呋！

    巨尺劍調頭，破風回飛。

    更詭怪的事情發生，巨尺劍疾馳的過程，嚶嚶怪聲再響，又一次化作陰魔子母劍，直取林凜各處穴位。

    「紅眼狗兒，你一定也是個邪魔外道！」林凜話冷眼諷刺，還以為道牧是一個迂腐的正派之人，想不到自己也看走眼了。

    林凜正要施法，奪回陰魔子母劍的掌控權，這才猛然發覺自己竟然動彈不得。明明意識很清楚，看得很清楚，聽得很清晰，卻無法到動彈分毫，就像是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

    眾人看向林凜，一個個瞠目結舌，或是咽口水，或是好奇，或是驚恐，或是同情。

    林凜欲探出靈識，看清眾人為何恁般百態神情。他驚恐發覺，自己連靈識都無法展開。唯有普通人的五感還在，僅此而已。

    這時！

    林凜的四肢猛然自行張開，身體等同一個人形「大」字。陰魔子母劍化成鋼針大小，洞穿林凜身上所有穴位，生穴和死穴都不能例外。

    啊啊啊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正被陰魔子母劍灌入體內。林凜痛得眼前一抹黑，意識卻越來越清醒。疼痛的感覺逐倍提升，林凜的視覺也在恢復，

    「果然……自己無法看見自己的業報嗎？」道牧大步邁開，刀鞘掛回腰間。

    左手一把抓住決刀的刀刃，灼灼血眸跳過林凜，「林菻，你是林凜罪孽的一部分！小道一刀斬落，可能連同你的靈體，也會隨着林凜一起煙消雲散！」微微仰頭，與千丈之巨的邪嬰對視。

    林凜認為道牧又在裝神弄鬼，按耐不住心中的狂躁。他想要破口怒罵，發覺自己無論怎麼罵，嘴巴就是不聽使喚。這種憋屈的感覺，比被羽毛撓心，還要讓林凜發毛。

    邪嬰咧嘴哈哈笑，模樣就同其他普通的小嬰兒，毫無二樣。然而他一身黑紫，條條綻綻的紅筋密佈。

    邪嬰在笑的時候，模樣有多麼的純粹，就有多麼的猙獰，笑容有多麼的燦爛，就有多麼的駭人。

    「恩公，請務必幫助我母親入輪迴！」邪嬰無牙，嘴巴一開一合，如若無底大洞，一口可吞一座大岳，「若你無法斬去我一身罪惡，待我徹底墮落成魔，反而會害了我母親，還不如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林凜能聽得到林菻的聲音，但是他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潛意識在跟自己講話一般，很是奇妙。

    那個邪嬰還活着？

    不可能！

    林凜明明將伊小憶迷暈之後，用陰魔子母劍將其扼殺在伊小憶的肚子裏，且還將他靈魂煉化成最本源的陰魔力。

    「看你心智，你此前吞食不少活人的魂靈，哪怕不是你自己情願……」道牧決刀劃開左手心，決刀飲血，再次激顫歡吟，「小道不敢向你保證什麼，只敢說盡力而為。不說對得起你的期待，也要對得起我那些燃燒的功德。」

    說話間，道牧左手中指及無名指向內彎，大姆指壓住中指及無名指指尖，「林菻，專心聆聽！」

    道牧左手捏道指，右手斜持決刀，呢喃吟誦度牧經。一步一腳印，一念一句經，道指不變爍金光，決刀歡顫亮光明。

    道牧吟誦度牧經，在自己耳朵里，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

    吐字出口，有緣且有慧根者，道牧吟誦什麼，他便聽得什麼。無緣卻有慧根者，聽得一陣陣仙音梵聲。極低的機會，偶得一句，渾如醍醐灌頂，即為仙緣。

    有緣卻無慧根者，聽得一陣陣嗡鳴，好聽點就是蜜蜂在耳。勉強還能接受，習慣了就不會再有什麼異樣。

    無緣又無慧根者，聽得就是蒼蠅繁鳴，讓人不勝其煩。哪怕捂住耳朵，甚至封閉聽覺，都還能夠聽得到。

    嗷嗷嗷，邪嬰體內的邪性感覺到威脅，極度抗拒人性，企圖聯合僅存的一縷神性一起將人性磨滅。神性自是不依，仗着道牧的度牧經予以加持，星星之火開始燎元。

    人性吃過不少活人的魂靈，這些活人的魂靈，其生前的一切業力，都加持在邪嬰本身。以致邪嬰過於痛苦，一直在神性與魔性之間搖擺。

    若人性擺向魔性，則身上紅筋粗壯如若一條條可怖的血色扭曲的蚯蚓。全都活着一般，在不斷扭動，且還發出悽厲的嘶嚎。

    若人性擺向神性，則身上的紅筋迅速消退，最終陷入皮膚。雖然還看得輕輕粗粗的紅印，但是更像是紋身，而不是鼓掌欲爆的猙獰形象。

    如此反覆來回，對於邪嬰脆弱的靈體是一個極大的負荷。若非如雲霧一般在邪嬰周身縈繞的香火煙氣，邪嬰早已徹底潰散，化作最本質的靈氣。

    道牧緩步前行，度牧經已吟誦過半。決刀閃爍的光達到極致，猶如一把光刀。而後，金光開始收斂黯淡。

    邪嬰的神性終究太弱，魔性開始佔據主導。人性在生存的本能下，也開始選擇屈服。縈繞在邪嬰的香火煙氣，亦然黯淡。當香火煙氣全無，那神性就會徹底沒有反抗之力。

    怎麼辦？

    道牧愛莫能助，他已經盡力做他所能夠做得到的。若邪嬰最終屈服於自己的魔性，道牧這一刀下去，邪嬰還未自行潰散之前，就被道牧斬滅。

    「孩子，別害怕。」聲音溫和，自四面八荒傳來。

    一雙纖細的手，自香火煙氣中凝結，探出香火煙氣，將邪嬰環抱。

    道牧猛然回頭，血眸閃耀如陽，看見伊小憶腳下的三炷香，已經燃燒得只剩三之一不到。場內香火煙氣愈是濃郁，伊小憶的靈體愈是完整，屍體腳下的三炷香燒得愈是快速。

    道牧內心起波瀾，差點將度牧經念錯，前功盡棄。

    「希望母愛能讓邪嬰堅守自己的本性……」道牧回過頭，再次邁開步伐，吟誦度牧經的速度不僅沒有加快，反而放緩一半。

    邪嬰戀母，在伊小憶的懷抱中，這個可能成為亂世魔王的嬰孩，停止嘶吼咆哮。紅筋斂入皮膚下，神性再次仰頭將人性喚醒。

    邪嬰的靈體在不斷縮小，伊小憶的靈體卻在不斷凝實。

    道牧又前進數十步，驀地駐步。道牧左手依然捏道指，決刀卻不再發光。伊小憶巨大的靈體取代邪嬰的位置，一團香火將恬靜的邪嬰包裹，宛如子宮一般，在伊小憶的腹中。

    道牧與伊小憶對視，此刻伊小憶的眼神，不再是讓道牧所厭惡的，那個充滿厭世和絕望的眼神，而是充滿愛意和感激。

    道牧吟誦完最後一句經文，身體隨着決刀劇顫一下。淋漓的鮮血再次染紅決刀，鋪在已經乾涸的血跡，卻不再發光，宛如死物。

    「一刀！」道牧左腳踏出，仙縷道衣鼓氣招展，決刀急促歡吟，「往生！」決刀舉起，決刀揮落。如是玩笑式的一擊，隨手一刀，不見任何動靜。

    眾人本是瞪大眼睛，聚目凝神，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此情此景，難免讓他們心中有所失望。

    「死！」林凜感覺到威脅，面紅耳赤，眼睛充血，竟奮力咆哮出聲。渾身劇顫，陰魔子母劍被震出體內，心念剛動，咻咻咻，鋪天蓋地籠罩道牧。

    「急如律令！」道牧左手道指伸出，直指林凜。「敕！」

    人們被忽見一抹幽夜，稍縱即逝。伴隨「轟隆」一聲悶雷，震得耳鳴眼花。

    一息之後，人們恢復視力，只見道牧右手捧着一團血液，左手捧着一團白光，光中恬靜的睡着一個小嬰孩。

    「三位前輩，請隨我來。」道牧身體虛弱，說話有氣無力，血色星眸卻炯炯有神。

    林靈芝三姐弟相互對視，「嗯。」林靈芝也沒問，只是點頭應一下，接過道牧遞來的血團和光團，以此表態。

    道牧壓力頓減一半，胡亂吃下一枚靈果，閉目深呼吸幾下。十數息之後，道牧猛然睜開雙眼，血色星眸金光乍泄。

    「韓菲雪，給我一間相對靜閉的房子……」道牧掏出一粒織女親製糖果，含在口中。一身甜蜜驅散最後的疲憊和壓力，自信再次洋溢。

    韓菲雪不明白道牧要作甚，依然吩咐女弟子將伊小憶連同床一起，移到她自己獨佔的藥房。道牧讓韓菲雪和林家三姐弟留下，其他人都出去，連同穆家姐弟也不例外。

    咯吱！

    房門關閉的一剎那，外界的人再也感受不到房中的一切。就好像是被抽離整個世界一般，一點動靜都無法感受到。

    織女星人和牽牛星人，織女星人和織女星人，牽牛星人和牽牛星人，你看我，我看你。

    或者看着空蕩蕩，仿佛從未出現過的虛空武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更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穆山喋喋不休在埋汰道牧之際，穆婉晴已開始召集藥谷的弟子，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