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妁成約。於是,他等,等寥寥的時光,等他的執着化成她唇邊的笑,等她望向他的眼充滿嬌羞的期盼,等她肯伏在自己的胸膛啟齒吟唱那首《上邪》。
再等,等一日龍顏大悅之時,以最虔誠的姿態,跪祈父皇的賜婚,等一卷金色的詔令,讓她成為他的妻。彼時,他定以千金為聘,為她裁一件艷慕眾生的衣。他要帶上吞吐熾焰的紅花,迎接被包裹在他的情與愛中的姑娘。
她得了父親的許允,終於願與他一見,頰側染了四月的梅子紅。
才華橫溢的少年,為姑娘頌《關雎》與《蒹葭》,提筆書一章華楷行狂。他們比誰的書法更加行雲流水,也會戲鬧着對仗詞句。他講一則笑話搏她的開懷,她唱小曲兒作換。他們分別向對方展示武藝與舞藝。
他還同她一起觀望燦爛無比的朝陽與夕落;還帶她足登高塔,窺探煙重景致,與人間萬象。他摘下覆着露的芬芳花瓣兒,斜斜地插在她的耳邊髮際,認真地道一句:「真可謂雨中神女月中仙啊。」也悄悄留意她喜愛的胭脂、香料。買下送她之時,不忘在一旁奉上她打量過好幾眼的攢珠釵。
天降一堂瓢潑大雨,只因能與她撐傘閒步,就被他說成是「好雨知時節」。幾乎那段年少無知的點滴是兩人的無邪相伴,他甚至瞞着她同白相商量,商量這等終身大事。
點點情絲,密密而織。粒粒塵埃,積沙成塔。經由此一段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翩遷時光,那個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姑娘,也肯同他插科打諢,或嬌滴滴的似要發怒,張牙舞爪的又一下撲到他的懷中。
那一晚,有和柔的柳,婉約的樓,樓下粼粼的水,水中映着涼涼的月,和滿天閃閃的星。磚紅瓦綠的漆木亭下,他們執手倚欄,相對無言,兩對明眸一同望向靈爍的廣寒宮,她的髮髻斜靠在他的肩上。末了,她將蝶一般的眼正對着他,輕啟丹唇與貝齒,吐出了他日夜思念的音。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芙蓉泣露香蘭笑。氣宇恢宏,石破天驚。她吟的上邪,不再羞嬌無力,而是固執決絕。像是用盡餘生起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謹慎而又小心翼翼地摟她入懷,仿若懷裏的是帝王的玉璽,信徒的金經。
次日的朝堂外,他百轉心腸地想像該如何開口,向父皇討一卷賜婚的金詔。庭上,諸位臣子字字珠璣,整個朝堂風雲莫測,其間幾勢幾權作換,暗涌翻動,他無心揣摩與體會。整個思緒清寧而謐靜,那是皓朗的皎月下,她的一對星眼。
但突然間,風嘯而雲聚,那對星剎那泯滅,是聲聲討伐的箴言――
「太子如今也該成家,朕聞白相有一千金名沁雪,溫婉賢淑,品貌傾城,且精通琴棋書畫,實為難得的佳人。令愛也是到了婚嫁之齡,朕就做主,牽這一場姻緣紅線。太子,白愛卿,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他滿心的歡悅忽就直直下墜,摔落成支離破碎的冰晶。再度捧起來,難免淪為生生割開誓許的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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