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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是儲備了長達半年的婚禮。筆神閣 bishenge.com東宮與白府的,無論是東道主,奴僕陪侍,還是主賓貴客,都在雞鳴前早早忙碌。八抬新轎,銅蓬金頂,四角青穗,十里紅蘿。一頂花翎與一襲蟒袍玉帶下,刻琢着世間最尊貴奢華的新郎。
另一邊,早已塗好的雪面紅顏,柳眉丹唇間,卻綴着一雙無淚的濕目。隔開目與物的,是一方四邊鑲金的蓋帕。足登繡履,腰系明珠流蘇,赤與明交錯的對襟短衫,翔於滿衣蓮裙的黃金昭鳳,烏髮間齊整疊翠的簪花琉碧。耳著月璫,皓腕掛玉,蔥指尖捻着一支,還是往年他送她的那柄醺色(淡紅色)攢珠釵。
萬事俱備,靜待吉時。
與此同時,邊關軍將正悄然出動。然而,目標並非胡人的糧倉,而是其陣營。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手聲東擊西早被識破,等待他們的,是一口捉鱉的瓮。
目的地愈走愈近,一路遇上奇雜的小兵暗哨即刻屠殺,無人瞧見。胡軍亦是如此,兩方各半的士卒皆朝對方的領地出擊,抱有必勝的自豪。
漢軍輕而易舉的行過沙石崎嶇,直逼胡人大帳,繳滅了稀稀落落的守軍之後,更是難掩雀躍的高聲呼喊:「沖呀!殺呀!」於是這群鱉,就當真進了漆黑無底的大瓮。
但搜刮一番無果,他和他們,才意識到太過順利的進展,註定不太平。
然而此刻,吉時已到。她提着裙繚,任滿頭的細碎彩墜搖搖欲沉,身後的拖尾不管不顧,只輕移蓮步,穩穩的坐落在停於白府門前的喜轎。隔着緯疊厚重的轎簾,在一片鑼鼓嗩吶中,被抬去人間最富貴的鎖籠。
隨即見天邊什麼一亮――是她婚禮開路的炮仗花火,同時也是圍剿他的出兵信號。在這電光火石間,有更嘹亮的衝殺之聲肆意靠攏,伴着燃火的長箭,飛灑的熱血,與響徹不絕的哀嚎,同他滿腔的憤懣愧疚一起,作萬骨枯的輓歌。於是從他喉嚨里迸發出來幾近沙啞的嘶吼:「全軍撤退!」
鎖籠總會困着囚犯,可她不願為囚,不願畫地成牢。掌心的命線縱橫,啟於十七年前,終於今日。她真當詮了那句誓言,他去邊關打仗,她也做回木蘭,征戰沙場。
全身紅嫁是她衝鋒陷陣的戰甲,滿頭鳳冠是浴血的金盔,用盡一生吟詠的上邪,化成迴旋天地的滿江紅,持那柄攢珠釵為鋒,心與靈魂作將,舉起手中的鋒利刺下,兵刃與血肉的相抵。她賜死了這副肉體――沁雪殺死了太子妃。
斜靠在冰冷轎壁,嘴角洋溢出伏在他胸膛時的燦爛,闔眼間,過往重重浮現。銅鈴聲響,虛幻如煙。(銅鈴聲可招魂,此處代表死亡後靈魂所聽到的幻音)
幾乎須臾之間,從高空隕落的箭火直穿他的金甲,往更深處射入。胸口噴薄而出的什麼繁疊若霞,仿佛大喜的新郎胸前戴着的紅花。
就那麼一刻,他感到心間肆烈驚灼的疼痛,也看到艷慕眾生的沁雪,紅色的嫁衣與紅色的血。耳邊「殿下!殿下!」的呼聲漸次模糊,身軀傾頹,倒向死海茫茫,折戟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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