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之後才發現本來歡欣鼓舞的慶功宴看起來頗有些怪異,處處張燈結綵,卻透露出幾分說不出的壓抑來。來往侍從面上帶着喜慶,眼神卻有些游移不定,連回話也細聲細氣的,深恐驚擾了什麼似的。
黎鑰看了眼垂頭帶路的侍從,眉心微蹙。倒是身邊的小男孩興致很高,東張西望的,對這一切極為新奇的模樣。
到了目的地,文武百官皆在。拜見了南朝皇上皇后,南朝皇后臉上剛露出欣喜的表情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股清冽的香氣便瀰漫了開來,那香不是眾人所知的任何一種香味,倒……有些像是萬年積雪縈繞的甘冽純淨之香,冷意蔓延,使人腦中一陣清明。
卻見大遠方的天際突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眨眼之間那黑點已近在眼前。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一鼎轎子已輕飄飄地來到了大殿之前。抬轎四人落地之時竟是悄無聲息。正在眾人震驚之極,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黎鑰身邊的小男孩一陣激動,掙脫了黎鑰的手,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哥哥」,就準備往那邊跑去。只是待那轎中人掀開轎簾,露出全貌時,小男孩陡然停在了原地。咬着唇,神情分外的複雜。
看了那邊一眼,又重新躲回了黎鑰身邊,伸出手攥緊了她的衣擺。只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黎鑰好奇地看了那邊一眼,正對上那男子看過來的視線。不由得愣了愣。
對方的確符合她心中一貫的,對於聖子樣貌的想像。一身白衣、出塵若仙、嘴角微微彎起,仿佛自帶如沐春風的光環,看起來異常的溫和。
「聖子!」
不知是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在場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直闖皇宮,見了南朝皇帝並不行禮,任何一條拿出來都足夠南朝皇帝惱怒的了。然而南朝皇帝卻像是忽略了這些,微微站起身來。
「朕,早已再次等候聖子大駕光臨。」南朝皇帝頓了片刻,復又笑道:「只是不知聖子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身為帝王,卻總被壓制着。縱然神域基本上不插手三國之間的事,但是神域的存在,卻一直是懸在皇帝頭上的一把刀。何況神域的手段太過莫測,兵不血刃就讓夏新悄無聲息地換了新帝,這樣的手段足以讓人忌諱。
如今南朝剛剛收到二公主大獲全勝的消息,正歡歡喜喜地準備着慶功宴。誰料這個時候,一張拜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皇帝的案頭。
來自神域的拜柬,讓人不得不防。
此時周圍暗處全是暗衛,只要他一聲令下,就會將此地團團包圍起來。
那位聖子倒像是沒有發現氣氛的緊繃,只微微點點頭,笑道:「衍的確有事相求。只是……」
聲音也是溫柔和煦的,倒沒有居高臨下的意味。
南朝皇帝聽罷,沉吟半響,不顧勸阻地揮退了百官。黎鑰又往那邊看了一眼,便跟着眾人魚貫而出,小男孩倒是沉默地跟着出來了。
「那就是你哥哥?」
黎鑰便往外走邊問道。男孩的前後態度變化太大,這總讓她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男孩鼓鼓臉,嘟起唇,有些不情不願道:「是啊。」
黎鑰不解:「先前提起哥哥時,你滿臉崇拜。為何見了他卻是這種表現?」
「他才不是……!」男孩子下意識反駁,話未說完卻陡然噤聲,再怎麼哄騙竟也低着頭,沉默不語。
黎鑰換了話題:「你哥哥是神域聖子,那麼你也是神域的人了。你來南朝做什麼?」
這個話題男孩顯然是能回答的了,他牽住黎鑰的手,仰頭看她。眯着眼笑:「我就是來見你的哦。」
「我?」
「嗯!」男孩子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仍然盯着黎鑰:「我就是想看看,他們大肆稱讚的用計謀贏了吳閔的女人是誰。」
「他們?」
「就是長老們啊!」男孩子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可以說出來的,小眉毛微微揪了起來。自顧自地說道:「他們說你不戰而屈人之兵,有勇有謀……」男孩撓了撓頭髮:「所以我就偷偷來見你啦!你看起來的確像個聰明人。」
「神域的消息真是靈通。」黎鑰抿唇,輕聲道。
兩人在花園裏未待多久,就再次被皇帝召見了。
原主身為公主,卻早早地上了戰場,聚多離少,跟南朝皇帝的感情並不深厚。頂多是皇帝眾多子女中比較出色的那位。
「女兒見過父皇。」黎鑰還未跪下,就被皇帝扶着起身。拍了拍黎鑰的手,皇帝看着她的目光略帶複雜,最終卻是嘆了口氣。
黎鑰這才發現,聖子還在室內,正用着一種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辛苦了。」皇帝溫聲道,不等黎鑰回話,又道:「鑰兒,父皇想要你去做一件事。」
黎鑰面上表情略微惶恐:「父皇請講,女兒自然……」
「哈哈!」皇帝打斷了黎鑰的話,笑道:「別緊張,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要你替父皇拜訪神域。在那邊小住一段時日罷了。」
…………
黎鑰抱着懷裏的男孩,坐在轎中。看着那邊正拿着一卷書翻看的聖子,微微出神。轎子依舊由四人抬着急行,穩穩噹噹,連一絲顛簸也不曾有。
她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聖子和南朝皇帝商議了什麼,否則怎麼可能這麼巧合的就由她作為使者拜訪神域呢?
「公主公主!」許是黎鑰恍惚的神情有點久,男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使她低下頭來。男孩子滿臉不滿,控訴道:「公主,你以後是要嫁給我的,怎麼能看着別的男人發呆呢?!不許你看他!」
黎鑰嘴角勾了勾,揉了揉他的頭髮,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邊的所謂的『別的男人』已經朝這邊看了過來。
黎鑰敏感地察覺到小男孩的身體僵了一下。而後擋在她的面前,瞪了那邊一眼。呲牙道:「這是我的!不許你看!」
「呵。」黎鑰只聽得男子不以為意的一聲輕笑,聲音低沉如撥動了琴弦。男子伸手扔開了書,姿勢隨意地靠在那裏。本是溫煦的笑容,不知怎麼的,黎鑰愣是從中看出幾分不屑來。
簡直與先前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大相徑庭。
黎鑰還沒捋清思緒,男子又出聲了。
「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一個,居然就想着結婚呢。果然是那個蠢貨沒將你教好。」男孩子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憤怒地喊道:「不許你說哥哥!」
「蠢,」男子冷哼:「我就是你哥哥。」
將男孩氣得差點哭出來,他這才閒閒地朝黎鑰看了一眼,撇撇嘴。
「這就是他說的才貌雙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黎鑰一通,嘆了一聲:「差強人意。卻連我都比不過,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從小柜子了取出一個小鏡。舉着小鏡,眼角閃過妖異之色:「果然還是我最美呢。」
黎鑰:「……」
小男孩:「……嗚……」
她倒是真的有點摸不透這位『聖子』的脾性了。先前見面時分明是溫和如同謫仙。現下看來不僅臭美,還幼稚的和小孩子吵架。
不過……黎鑰看了眼那邊舉着鏡子,突然僵在了原地的人。
總覺得……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
她余光中緊緊地盯着那邊,果不其然。那位『聖子』神色突然變得微微惱怒,卻依舊舉着鏡子打量了自己一會兒,而後看似十分自然地收起來小鏡。重新拿起書翻看了起來。眼角餘光卻不動聲色地望了過來。
「說了你不許看,這是我的!」
男孩子又跳了起來,張牙舞爪地對着聖子喊着。他的眼眶仍舊微微發紅,顯然是被對方之前的動作氣到了。
聖子握住書卷的手指輕輕動了動,似是想要做些什麼。但是又有所顧忌,最終還是看着這邊兩人,嘴裏哼了一聲:「公主定然不會要一個整天哭鼻子的人做她的夫婿。哭哭啼啼的還想要娶公主?」
「阿越才不哭呢!」被激了一下,小男孩用力擦了擦臉,沖聖子做了個鬼臉,別過了頭。再也不理會他。
聖子頓時鬆了一口氣。轉眼就見黎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下意識喚道:「公主……」他還未說完,卻突然停下,抿了抿唇角,眼裏漸漸浮現出些許譏誚之色:「看來看去,還是本聖子……」他眼睛看也不看這邊,頓了頓後,才吐出了後兩個字:「最美。」
基本已經確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測,黎鑰便笑着順着對方的話道:「聖子您,的確很美。」
聖子張了張嘴,蹙眉:「……知道就好,哼!」
對方扭過頭去,目光緊盯着手中的書卷,不理她了。
看了看身邊的小男孩,再看看那邊扭着頭,側對着他的所謂聖子。黎鑰就輕聲笑了起來。
對方已經給了這麼多線索,無論是小男孩古怪的反應,還是對方後來有點艱澀地夸自己最美的語調。她若是再猜不出來,那還真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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