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往常也不是沒有過,本以為和原來一樣,也就是個小插曲,時間不會太長。
但沒成想,這次山東軍似乎是要來真的。
崇禎十六年春節剛過去不久,山東兵馬開始在運河設卡收錢,這明目也很簡單,就叫厘金,讓人一聽就能明白,實實在在的要憑武力逼你給錢。
消息從山東和南直隸傳到京師需要時間,不過漕運這等大事,流傳的速度自然要比其他快一些,半個月的功夫就到了朝堂上。
兵諫已經結束了,但山東軍卻更是變本加厲的設卡,叫什麼厘金,這等拿不上枱面的東西,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並且以此為名收錢。
不得不說,這安東候王爭臉皮實在夠厚的。
起初山東似乎實在試探,畢竟可能是頭一次碰這個東西,只是按照單子上百分之一的份子收厘金。
崇禎是既生氣又覺得好笑,這方法他不是沒想過,但卻要因此和江南秦淮的世家、士子集團對抗,他下不定那個決心,沒想到最後被王爭做了。
這事情在崇禎眼裏就是自取滅亡,當今朝廷說話都不聽的士子和江南豪族們,怎麼會任憑你一個武夫騎在頭上。
這次崇禎意料之外的平靜,算是對王爭聽之任之的態度。
畢竟,雖然山東在運河設卡收厘金,但卻並不會影響到運河的貨運,和那次直接攔住貨物不讓北運還是有很大區別。
事情在向皇帝和官員的意料之中發展,這個消息傳出來後,南直隸都炸開了鍋,各個世家船行的掌柜都是不敢相信,老子憑什麼給你交錢?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總覺得,王爭再怎麼驕橫,也不敢觸犯了眾怒,何況士子們素來推崇的就是法不責眾,用這種方法去威脅朝廷,簡直屢試不爽。
只要一個人不交,大家就都不交,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山東軍的人又能怎麼樣,還能把大家都抓起來殺了不成。
......
「厘金,什麼狗屁的厘金?」
「你可知道這貨是誰家的嗎,那可是錢謙益錢老爺的,你們山東巡撫和總兵見到了,一樣要磕頭,到時候別怪老子不講情面!」
濟寧城外碼頭,正停泊着數艘大船,加上不斷有更多船隻趕來,顯得頗為擁擠不堪,船上的商人帶着縴夫、水手正對着一群人破口大罵。
錢謙益那可是如今東林士子中響噹噹的人物,就連山東巡撫顏繼祖都曾是他的門生,在運河上一旦提起他的名頭,哪敢有什麼阻攔。
可是剛才這些不知死活的山東鹽幫,竟然攔下船上來抽稅,說什麼按單子上百分之一的明目交厘金,簡直讓船上的人笑掉大牙。
「就是,老子這艘可是當今內閣首輔周閣老的貨,竟敢來收厘金,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吧?」
「這厘金根本沒有明目,大家休要聽這些鹽狗子亂說,明明就是那山東的王爭想要中飽私囊,藉機坑害我們的血汗錢。」
這邊喧鬧異常,也不知道打着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思,還是什麼別有異心,在碼頭周圍的船商都靠了過來,對登船那些山東鹽幫的人在指指點點。
這局面似乎有些不可收拾的意思,船越堵越多,南北貨運不暢,怕是連朝廷都要震怒,很多人打着這樣的心思在鬧,不怕山東不放行。
周延儒的船上站着十幾個山東鹽幫的人,而不遠處錢謙益的船上則是一群緝鹽署的鹽丁。
鹽幫和緝鹽署最不同的地方,就是鹽幫由鹽販子組成,多少有些斯文,還不算蠻橫無理,但緝鹽署全是毫無文化底子的鹽丁,只認王爭的命令,說起話來哪管這些道道。
周延儒船上的商人還在破口大罵,眾人還在看戲,卻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頓時驚慌的轉頭看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船上,緝鹽署那些鹽丁頭子拿着帶血的腰刀,冷聲道:
「哪來這麼多廢話,不交厘金,砍了!」
周圍人說的正起勁,卻見又有幾艘船上的緝鹽署鹽丁抽出刀,奔着那些船隻的領頭商人走過去,直接一刀捅了進去。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血腥味頓時瀰漫了大半個碼頭,商人們行走南北,何曾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一言不合就動手,根本不和你吵吵。
這一下子,周圍鼓譟的聲音頓時靜下去不少,周延儒船上的商人暗自後退幾步,吞了幾下口水。
對面這些山東鹽幫的人斯文許多,到現在還沒動手,為首的是個穿灰色長衫的文人,看樣子是個書辦。
不過雖然是文人,說話卻也不見得客氣多少,前不久緝鹽署開始動手殺人的時候,這鹽幫書辦一直翻看着賬目,忽然抬起頭問道:
「你交還是不交?」
若是方才,這商人怕是立馬就要張口回絕,但這一次他卻吞吞吐吐半晌,既不敢說不交,也不敢當第一個叫厘金的人。
看到他的樣子,這名鹽幫書辦搖搖頭,沖身後淡淡的說道:
「去叫緝鹽署的人來收。」
這商人張大了嘴,在周圍人的注目中也沒憋出一個字。
沒多久,從船板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穿着藍色衣襖,手持腰刀的兇惡鹽丁登上船,為首那個小頭目問道;
「周書辦,就是這船不交厘金?」
那個周書辦翻着賬目,頭也不抬的說道:
「抗稅不交,這可是重罪,把他砍了,船上的貨物都運到內庫留用。」
看着這名鹽丁頭目越來越近,這商人膽氣全無,根本顧不上什麼交稅的後果,連連擺手,不斷後退,最後還是噗通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小的願意交稅,願意交,不要殺我,千萬不要殺我啊......」
這商人說完,周圍的商人和掌柜們頓時起了一陣噓聲,那鹽幫書辦抬起頭,靜靜說道:
「好,願意交稅是好事。」
看着這麼兇惡的鹽丁,殺起人來根本毫不手軟,周圍本來打着看戲心思的人,現在都已經安靜下去,誰也沒料到這山東的鹽幫和緝鹽署居然這麼狠,連稅務都一塊管了。
剛才那船,一個是當今內閣首輔周延儒的,現在已經帶頭交了運河厘金,另外那個更慘。
跳着腳喊自己是東林魁首錢謙益的管事,可對方依舊沒什麼顧忌,人都給殺了,現在屍身正泡在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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