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推開房門。大股寒風呼嘯着吹進屋裏,將層層帷幕翻捲起來。
「將軍!將軍!請您務必聽我分說……」身後忽然又傳來那少女的聲音:「這些年來匈奴勢大難制,四出劫掠燒殺。黎庶翹首以盼朝廷威權,而地方官卻顢頇無能,無力救民於水火。為了保護桑梓父老,家父才不得不出面與匈奴虛與委蛇,這難道是心甘情願的嗎?朝廷都奈何不得匈奴人,您為何非要苛責家父呢?」
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聲音帶着惶急的腔調,音色卻如黃鶯出谷,格外好聽。
這少女竟有如此見識,真的出乎陸遙的預料。可惜,郭氏親族的命運早就被決定了,他們的腦袋,必將成為震懾其餘各家豪族的工具。區區一個弱女子,縱然有蘇秦張儀之舌辯、傾國傾城之美貌,又能改變什麼?陸遙不再理會少女的連聲呼喚,邁步出外,反手把門掩上了。
何雲原是在屋外徘徊守候的,這時慌忙跑來,卻被陸遙劈面一個耳光抽倒在地。陸遙下手頗重,何雲的半邊臉頓時高高腫起,嘴角淌出血來。
陸遙臉色發白,冷冷地道:「知道我為什麼打你麼?嗯?」
何雲深深跪伏,卻不敢回答。
陸遙瞪着他,重重地喘息,一時不知道拿他怎辦才好。何雲是隨他出生入死的舊部,昔日大陵兵敗時,一同僥倖逃生的三人之一;更是陸遙作為現代人的記憶甦醒後,最早接觸到的晉軍同僚。故而,陸遙對他確實存着一份親近,否則也不會任命他為親兵統領。
身為親兵統領,只有可靠二字最是重要,其它任何條件都可以放在一邊。可是何雲居然與他人合夥來謀算自己!或許這無關忠誠,僅僅是因為何雲年少無知。但這樣的舉動,毫無疑問地給他打上了不可靠的烙印。
「滾!」陸遙大吼。何雲磕了兩個頭,連滾帶爬地向外跑去。
剛跑到半路,陸遙又喝道:「回來!」
何雲一個趔趄,慌忙又狂奔回陸遙跟前,他的發間、額前都流淌出大量的汗水,哪怕在微弱的月光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誰讓你這麼幹的?沈勁?還是高翔?」陸遙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多餘,毫無疑問,必然是那兩個賊廝一起出的主意。
片刻後,陸遙端坐在書房裏,面前是神色極其尷尬的沈、高二人。兩人居然一喚就到,看來都做賊心虛、不曾入睡。
陸遙的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他凝定地注視着兩人許久,淡淡地道:「今日之事,二位真是費心了。」
半晌之後,沈勁才期期艾艾地道:「道明,我覺得這真不是什麼大事兒……」他是陸遙初到并州投軍時就結識的老朋友了,這時候以陸遙表字稱呼,顯然是打算套交情:「我們幾個合計了,今天不少將士們都沾了腥、撈了好處,總得有人替您安排一下。再說我們可沒有強搶民女,那女人是郭家的人主動提出獻給您暖床的……您放心,我們可沒動過她,乾淨的很……」
陸遙揮手止住了沈勁的話語:「住了,不要再說。」
「今日士卒們對郭家的家眷肆意施暴,你們兩位無疑也參與了,說不定還是領頭的。我要你們交出兇手,想必你們覺得很難辦,總不見得把自己的腦袋送給我砍,若要隨便交出幾個部下應付,又怕士卒們不答應。所以就憋出這麼條計策來,打算把我也拖下水,大家一塊兒奸*淫婦女,誰也別說誰。是也不是?」
陸遙面無表情的接着說道:「郭榮勾結匈奴,罪在不赦。我受越石公將領誅除不法,明日午時就要將他明正典刑。你們卻讓我在殺人之前,先淫其女!嘿嘿,此真禽獸之行也。」
高翔的臉色憋得通紅,忍不住道:「將軍,您何必這樣呢?當兵的還不就是搶錢、搶糧、搶女人?刀頭舔血的漢子,凡事圖個痛快就行了,想那麼多幹嘛?……」
「高兄,不怕你笑話。自我從軍的那天起,就沒有想過搶錢、搶糧、搶女人這一套……」陸遙右手握拳輕輕敲打着自己的胸膛:「你們說我迂腐也好,說我拘泥也好,說我不識時務也好,在我心裏,軍人的職責從來就只有殺敵報國、保境安民。」
「道明,你能這麼想,我們倆都很是佩服,可想法終歸只是想法。何況弟兄們都自在慣了,太過拘束了將士們,我怕大伙兒不滿啊……」沈勁插言道,他還想再說,卻被陸遙用堅定的手勢制止了。
「老沈,我也曾聽得百姓傳言:賊來如梳、兵來如篦。官軍軍紀廢弛非只一日,陸某不是不知。但在我這裏不同,我部下的將士們必須做到令行禁止、軍紀嚴明。」
陸遙沉吟了片刻,起身在屋裏走了幾步:「自東瀛公兵敗大陵以來,原來的并州軍星散,無數袍澤弟兄們死於胡虜之手。我奉越石公之令收攏殘兵敗將,建制於箕城,這才有了這支小小的部隊。在兩位面前,無須談什麼為國為民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既然行走亂世,有利刃在手才能自全首級。這支軍隊就是我們的命,就是我們唯一的依仗。」
聽得陸遙忽然轉了話題,沈勁和高翔未免有些不知所以,但陸遙這番話說的在理,當下二人頻頻點頭。
「為此,自受命以來我不敢有絲毫懈怠,沙場廝殺唯恐未能身先士卒,對待將士唯恐不夠同甘共苦,處斷事務唯恐不夠公正公平……因為我要把這支部隊打造成勇敢善戰、紀律嚴明的節制之師。因為我不願把身家性命,託付給一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烏合之眾!」陸遙嚴肅地說着,下意識地捏着手掌骨節,發出格格地輕響。
他懇切地望着沈勁和高翔繼續道:「兩位都曾是并州軍的中堅,是我的同僚和前輩。若是兩位能認可我的想法,誠乃陸某大幸。只望兩位從今後約束部下,遵循軍令,今日之事就此既往不咎。我等齊心協力,終能見到胡虜夷滅、四海清平的一天。若是兩位不認可我的心愿,我也不敢留難,自當稟告主公,推薦兩位在別處另謀軍職……沈兄、高兄,你我大丈夫相交,貴在意氣相投,無須遮遮掩掩。兩位願走、願留,今日還請一言而決!」
這番話一出,沈勁和高翔的面色都變了。沈勁沉吟不語,仿佛若有所思;而高翔額邊青筋亂跳,猶豫地張了幾次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屋裏一片寂靜,只聽得到他二人沉重的呼吸聲。
而陸遙只是望着眼前二人,沉靜地等候。這是我的底線,我決不妥協!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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