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倏忽而至。
深秋時節的雨水,絕不似夏季那麼狂暴,但雨勢同樣驚人,傾盆而下。
日月觀的喧譁聲漸漸息止,變得安靜下來。
但寂靜的村莊,卻突然間亮起了燈光。
一家,兩家,三家……
燈光仿佛是受到了傳染,迅速在整個村莊蔓延開來。
緊跟着,位於村口的陳家大院,更是燈火通明。緊閉的大門突然間打開,一群手持刀槍的家丁從裏面走出來,迅速在大門外排列成了隊伍。
有,三四十個人吧!
陳彥斌站在門階上,臉上全無笑意。
負手而立,目光掃視村莊裏的一座座房舍。
就見那些房舍,房門無聲開啟。一個個手持利刃的村民,從房屋中走出來。
陳彥斌笑了,輕輕點頭。
他朝那些人擺了擺手,就見那些人好像木偶一般,轉身走向寺院。
一個接着一個,慢慢的,竟聚集了百餘人。
而此時,那日月觀里卻寂靜無聲,仿佛死地一般……
陳彥斌是明教尊者陳十四的族叔,不過他的年紀,卻比陳十四小不少。
他為杭州光明使,但一直隱姓埋名,只聽從方臘差遣。
即便是方七佛,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屬下存在。而陳彥斌更深居簡出,平日裏活動範圍主要是以餘杭為主,從不離開餘杭三十里範圍。憑藉着方臘的暗中幫助,陳彥斌獲得了大量財物,幫助明教在餘杭迅速發展。
但很少人知曉他的存在,因為他從不離開馬尖崗。
這馬尖崗,是方臘的一處秘密基地。
村中的村民,全都是明教的忠實教徒,對明教忠心耿耿。
之所以設立這麼一處基地,也是為了防備萬一。甚至,馬尖崗的村民從不會使用明教教徒的身份,一如普通人一般,在這裏耕作、生活。
明教起事,馬尖崗並未參與其中。
陳彥斌奉方臘之命,在暗中默默觀察局勢。
一直到……
「尊使,為何要對那官軍下手呢?
聖公命我們潛伏,若因此而驚動了官府,豈不是前功盡棄嗎?」
陳彥斌的手下站在他身後,低聲詢問。
「非是我要違背聖公命令,而是這些人既然摸到了這裏,一定是察覺到了一些事情。尊者至今沒有過來,此前聖公下令水淹杭州也未見成功。
我感覺,很可能是發生了變故。
咱們絕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官府找上門了,那咱們就只能是拼死一搏……把他們殺了,屍體扔進山林,至少也要一兩月才能被官府發現。我們趁機把東西起出來,然後投奔聖公,好過在這裏整日介提心弔膽。」
「尊使英明!」
陳彥斌笑了笑,目光旋即穿過了雨幕,落在村尾處的日月觀。
那些村民,也已經抵達日月觀外。
在片刻停頓過後,村民齊聲吶喊,便撞開了山門,衝進日月觀內……
只是,那日月觀里,卻沒有任何動靜。
屋檐下,點着一堆堆的篝火,把前院照映的通通透透。
一群村民進了日月觀,並沒有看到他們想像中狼藉一片的場景。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酒氣,可是卻不見一個官兵蹤影。這些村民先是一愣,旋即就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為首之人,正是陳彥斌之子,陳十兒。
他眉頭一蹙,立刻大聲喊道:「不好,我們上當了,撤退……」
話音未落,就聽大雄寶殿大門哐當一聲打開,從裏面湧出十數名官兵。
與此同時,兩側廂房的門也開啟了,一隊隊官兵閃身而出,迅速在門廊下集結完畢,彎弓搭箭,對準了庭院正中的陳十兒與那些個村民。
「爾等放下武器,束手就縛,否則格殺勿論。」
「休聽他們胡說八道,給我殺!」
見此場景,陳十兒已明白事情敗露,於是拔刀出鞘。
「放箭!」
就在他拔刀出鞘的一剎那,為首的官軍將領也厲聲喊喝。剎那間,箭矢如雨,呼嘯着射向庭院中的眾人。這庭院裏,沒有任何障礙物,也無處藏身。
村民悽厲的慘叫聲,在日月觀上空迴響。
「我乃呼延通,爾等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那為首官軍將領,手持雙鞭厲聲喝道。
只是,他的話對這些已經被經年洗腦的村民而言,完全沒有用處。
特別是在陳十兒高喊着『明尊護佑』的口號聲中,這些人仿佛瘋了一樣,全然不顧生死,便向官軍蜂擁而來。
呼延通此次南下,曾見過這種情形。
江寧一戰,明教的死士瘋狂反擊,使得官軍損失慘重。
他非常清楚,這時候如果有半點心慈手軟,最後倒霉的可能只有他們。
所以,他大吼一聲,便衝進了庭院。
「弟兄們,切莫心慈手軟,格殺勿論,一個不留。」
呼延通說着話,雙鞭舞動,上下翻飛。
啪啪兩下,就砸碎了兩個村民的腦袋。鮮血混合着腦漿四處飛濺,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出一種極為殘酷的妖異感。
而寺院中的官軍,也都放下弓箭,拔刀出鞘。
這些人,都是官軍中的精銳,久經沙場,經驗極其豐富。眼見那些村民衝上來,他們毫不慌張,揮刀就迎上前去。村民的人數雖然佔據優勢,但是在官軍瘋狂的砍殺中,又如何能夠抵擋,被官軍殺的節節後退。
陳彥斌在村口,也覺察到不妙。
在他送給官軍的酒水中,已經放了蒙汗藥。
按道理說,那些官軍現在應該全無還手之力才對,怎麼會……不好!他心裏頓時一個激靈,忙厲聲道:「鳴鑼,全村人出擊,絕不能放走他們。」
手下人聞聽,也不敢怠慢,忙取出銅鑼,鐺鐺鐺敲擊起來。
銅鑼聲起,整個村莊都沸騰起來。
原本沒有出來的村民,也都手持棍棒衝出家門,準備向日月觀發動攻擊。
只是,銅鑼聲響雖喚出了村民,但同時也喚來了早已偷偷埋伏在村外的韓世忠等人。韓世忠在覺察到情況不妙,特別是在高余發現了倒覆蓮台之後,已經有了定奪。他讓呼延通帶着五十人留在寺院裏吸引村民,自己卻帶了五十多人,從日月觀後院的側門出去,徒步穿過山林,神不知鬼不覺繞到了村口,等待着時機成熟,對村落發起全面攻擊。
七八十戶人,也不過三五百人而已。
官軍雖然只有百餘人,卻都是軍中精銳,更不用說韓世忠呼延通兩個久經沙場,武藝高強。村裏的那點人數,根本就沒有放在韓世忠眼裏。
他拒絕了高余讓武松、燕青參戰的請求,帶着人埋伏在村口。
銅鑼聲響,韓世忠身先士卒便衝進了村莊。
陳彥斌站在大門口,正指揮人手攻擊日月觀,卻不想身後有官軍到來。
韓世忠如同一頭猛虎,撲向陳彥斌。
嚇得陳彥斌連連後退,大聲喊道:「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
家丁齊聲吶喊,衝上前想要攔阻韓世忠。
可是,那韓世忠又豈是他們一群烏合之眾可以攔阻?他是從西北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將領,手持一口大刀,翻飛若雪花飄散,刀光閃閃。
家丁在韓世忠兇悍的砍殺之下,很快就抵擋不住。
陳彥斌見勢不妙,扭頭就往宅子裏面走。可韓世忠又怎可能放過他,大吼一聲,大刀劈翻了兩名擋在他身前的家丁,一個健步就跳上門階。
與此同時,日月觀里,官軍在呼延通的率領下,直接把那些村民趕出了山門。
百餘名村民,能活着走出來的,只剩下不足三十人。
這些人雖然被明教洗腦,可是眼見如此瘋狂的殺戮,也開始感到恐懼。
他們哭喊着,開始潰敗。
而呼延通等人依舊是毫不留情,鐵鞭揮舞,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韓世忠殺進了陳彥斌的住處,一路上,見人就殺,逢人就砍。不管這宅子裏走出來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他都毫不留情,當場擊殺。
在西北多年征戰,在就讓他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而江寧之戰,以及後來一連串的經歷,也讓韓世忠明白,明教教徒的喪心病狂。戰場之上,絕不能有半點婦人之仁,絲毫的心慈手軟,到頭來換來的很可能是致命傷害。所以,他一路砍殺,更點燃了兩座房舍。
雨勢,綿綿,卻澆不滅那熊熊大火。
他一路追殺陳彥斌到了後宅,整個人變得好像血人一樣,刀口滴着鮮血。
陳彥斌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的慘狀,不禁慘笑。
他緩緩拔出寶劍,怒視韓世忠。
「老賊,放下兵器,我饒你不死。」
「我妻兒盡喪命於你手中,我便是活着,又有什麼樂趣?
狗官,你們欺壓良善,不得好死……我便是死了,也絕不會放過你們。」
陳彥斌說着話,挺劍就撲向韓世忠。
他顯然是練過,寶劍一招仙人指路,狠辣至極。
不過,在韓世忠眼裏,陳彥斌的劍法根本不足為慮。他冷笑一聲,手中大刀揚起,鐺的一聲就崩開了陳彥斌手中寶劍,而後閃身上前,一腳踹在了陳彥斌的肚子上。那陳彥斌慘叫一聲,便撲倒在地上,寶劍也隨之脫手飛出。
「老賊,衙內說過,要留你狗命,否則今日就讓你人頭落地?」
陳彥斌倒在泥水中,臉上卻毫無懼色。
他露出詭異的笑容,突然放聲高歌道:「焚我殘軀,炎炎聖火。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大明尊,弟子陳彥斌回家了!」
陳彥斌嘶聲喊叫,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便倒在了地上。
韓世忠見狀,心叫一聲不好,忙快步走到陳彥斌的面前,卻見他倒在泥水中,已氣絕,身亡……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s 3.885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