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吳老將軍的笑聲震動四野,頗有當年兩軍對壘,吳老將軍大笑中敵方灰飛煙滅的架勢。
後來老將軍自己都說,那一晚,他把這一年的笑都笑完了,還成,這一年其實也沒多少時日了。
吳老將軍真的是高興,他沒有任何理由不高興,吳家有後了,一字並肩王有後了,梁王有後了。
後來有府上的御醫贊道,老將軍沒笑瘋了,真的是定力驚人。
那一晚,老將軍跟自己的大孫子聊了很久很久,說了很多他當年的事情給自己的大孫子聽。
比如,吳老將軍全名叫做吳大力,這名字很有趣,想當年還有故事的。從軍伊始,很多人便笑話他這個名字,吳大力,便是沒有大力,於是,老將軍不信邪,硬生生練出一身大力來。
外面都說他是天生神力,卻不知道,他為此吃過多少苦頭。
四十多年前帝國大亂,吳老將軍征戰沙場,一路上殺過去,遇到了自己的媳婦,吳家三子的娘親,也遇到了京城裏的那位,當今的聖上。
二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吳老將軍死也不信那個細皮嫩肉的傢伙是什麼太子,還吹牛說,你要是太子,那日後我就打個太平江山送給你!
結果,便真的做到了。
這些個故事,聽的吳不成心馳神搖,便連睡覺都忘了,老將軍也是越說越高興,一晚上喝了能有一桶水,廁所都沒上。
太高興,太高興,實在太高興,梁王府這邊張燈結綵,很快的,一封摺子就到了中京,這摺子一出,京師震動!
「陛下!一字並肩王人老了,老了就容易犯糊塗,那孩子明擺着的是來歷不明,怎麼能做梁王世子?!」
「臣啟陛下!切不可封其為世子!如若此例一開,那天下王侯……至少吳家燕王沒準也會找個孩子,就說是他兒子!」
「陛下三思呀!」
那摺子很簡單,就是一字並肩王告訴當今聖上,他有了個孫子,這孫子以前失散的,在某個寺廟裏當了和尚,最近才回來相認,吳老將軍說的很清楚,自己非常確定,這孩子就是他孫子。
可是,立世子一事,怎可兒戲?
中京本來是中原的洛城,大好大好的一座城池,可四十多年前,帝國內亂中,幾乎毀於一旦,現在的這座城池,是當今聖上後來徵發民夫三十萬修建起來的,花費十年,其中皇城更是氣象萬千,亭台樓閣無數,大紅基調,明黃鑲嵌期間,端的是帝王氣勢。
皇城那都是要坐北朝南的,合天子坐相,南門也就是大正門,從這裏進去,一路上走半個時辰才能到承天殿,承天殿為大殿,是聖上平日召見臣子的地方,承天殿的東西兩邊,都各有一個小殿,名字簡單,也不取什麼好聽的,就叫做暖閣,即東暖閣,西暖閣。
雖然名字簡單,可是這兩個小殿才是整個帝國的權利中樞,外相,內相,便是在這兩個暖閣之內,西暖閣裏面就是內相硃批之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太監幹活的地方,陰氣重,而東暖閣便是大學士議事的地方,所謂,內閣大學士,就是要進入這東暖閣。
本來,暖閣的原意那就是讓他們休息一番,冬天的時候避避風,夏天乘涼,可後來因為大家休息的時候,嘴巴肯定歇不下來,總要商量什麼,所以,就成了議事的地方,而內閣大學士年紀都不小了,也不是每天都是所有的人都來,帝國本來只有七個內閣大學士,平日裏只有兩個當值,而這一天,七人都來了,便是已經年紀老邁,只能躺在榻上的方閣老,也被家人給抬來了。
「梁王有子了?怎麼就蹦出來個兒子來?這件事蹊蹺的很,可不會是表面那麼的簡單。」
方閣老自己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的兒子說的出來,方齊,目前銅陵方家的當家人,也是朝中方黨的領軍人物,更是內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雖然是方閣老之子,卻也沒人說他是踩着爹爹的肩膀入閣的。
七個內閣大學士,方家父子可以看作一人,說話的分量,很重很重。
方齊剛剛說完,同樣是穿着錦雞朴子紅色袍服的中年人說道:「梁王會不會以此為藉口,提前發難?」
這位中年人是禮部尚書孟常偉,是亞聖的子孫,但是眼下卻是方黨中的幹將。
方齊、孟常偉二人幾乎是一個鼻子出氣,他們倆向來是朝中的強硬派,主張對北面的吳家父子先下手為強,徵發大軍滅之,以除帝國後患。
「不至於吧。」一個胖胖的老頭出來說話了,這位是戶部尚書張茂年,平時是個和事佬,一般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到內閣。
戶部,誰都知道油水多,如果是天天駐紮在東暖閣之內,那豈不是給人一種死要錢的印象?
張茂年平時的處事原則就是,只要各位閣老定下來的,過了硃批他就做,不多話,跟誰都是好兄弟,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個胖子搜刮銀錢的手段,卻也沒什麼好辦法。
這胖子接下來說道:「要我看,梁王無非是想借這個機會多要些錢財,這封了個世子,還得置辦個親衛吧?梁王那麼大的譜,世子少說要千把人,這是多少錢?」
「糊塗!」方齊怒斥一聲,「合着老張你的意思,那梁王報上來的世子是真的了?」
張茂年一聽,額頭見汗,他以前不得罪人,剛剛說的話,也是為了大家都安穩,是軟了一些,可也不至於如此吧?當下只好回道:「那,想來,梁王想兒子想的瘋了,可也不能隨便從外面拉個孩子過來就說自己的崽兒吧?」
滿屋子都是飽學之士,張茂年也是熟讀四書五經,此時這個言語卻是相當的粗劣,但確實很在理,而且如此一說,那方黨也不能太過分了,不要以為這個胖子是好欺負的。
議事到了這個地步,那就有些僵了,於是,一個清瘦的中年人出來講道:「諸位,眼前局面,乃是一個新的變化,我等可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世芳兄說的對!」
「嗯嗯,世芳的話我贊同。」
這清瘦的中年名字叫做劉錚,字世芳,霸州人士,霸州是距離吳家三王所鎮守的梁西道、梁東道,最近的一個州府,兩梁道出身的官員,大多在中京混的不好,遭受許多排斥,內閣中無一人是兩梁舉子,霸州人劉世芳,能入內閣已是不易,他本來是武英殿侍學士,後加內閣大學士。
沒辦法,京城的官,對吳家勢力防範極深,劉世芳能走到今天經歷多少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平時也多是和睦諸位,眼下,正好發揮自己的長處,於是繼續說道:「我就覺得,不管梁王目的到底是什麼,我們自己不能亂。眼下,梁王多了個兒子,也許這個兒子是真的,可是,到底立不立為世子,這事情還在兩說。此事於禮法上,我們有很多的文章可以做,說句不好聽的,那也可能是個野種,這樣的人立為世子,天下人不恥笑?綱常法度,不崩亂嗎?」
「這話說的好!」
「正是如此!」
「對嘍!梁王妃已經去世多年,想來她聞之此事,也不會瞑目的!」劉世芳一說完,馬上贏得了諸位閣老的贊同,他的話可是夠狠的,霸州子,罵梁王,真的是,撿狠的來。
不過,這倒是給幾位閣老打開了思路,阻止梁王立世子,完全可以從梁王妃的角度入手,梁王妃是聖上的長公主,也就是說,如果當今聖上不答應,那麼這個立世子的事情,就可能被擋下了。
這裏面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細節,之前所有的摺子,各路的上書,都是硬勸聖上不要答應一字並肩王的要求,而現在,可以迂迴,只要引發聖上對長公主的思念之情,那麼,此事就很有機會成功。
天下事講法度,可到了帝王家,講的就是情分。
這幫閣老開始討論如何才能更好的引發聖上的思念,草擬的摺子要讓聖上看一眼就掉淚才好,可是,卻有一人,一直也沒有說話。
方齊自然注意到了那位,要說那人也是個厲害角色,今年不過三十有六,卻已經進了內閣,而且還掛着工部尚書的銜,整個朝野都知道,此人未來不可限量,他便是唐生,唐襄龍。
「襄龍兄,你一直沒言語,可是有什麼不一樣的腹案嗎?」方齊笑着問道。
唐襄龍一直在旁聽,卻一直沒有說話,不是他不想說什麼,而是他覺得,說什麼也是沒用的,可眼下既然被問了,總不能不給面子,便做沉思狀回道:「我覺得我們就不要再上書了。」
「啊?」
「這什麼意思?」
「我等臣子為社稷奔忙,為陛下盡忠,怎麼可以不上書?」
「就是!這話分明跟我輩儒士信念相左,有違聖人之言!」
幾位閣老都是出來反對,甚至那位方閣老都要做起來罵,可惜他說不出來什麼,不管成不成的,這個摺子一定要上,至少要表達一下我們內閣的態度。
可是,唐襄龍也沒反駁什麼,他知道自己怎麼說也是沒用的,乾脆繼續不說好了。
他知道,聖上一定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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