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帝傳 第十章 二十年，夢一場
南海書生，綽號里雖然帶着書生二字，但他這輩子最得意卻是自己的劍術。
少年便驚才絕艷，二十歲打遍南海無敵手！
同樣是二十歲，自己就獨創了亂翻書劍法，這劍法名為亂翻書，便是因為他看書時也不忘想着劍招，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套劍法，實在是有趣的緊。
劍法一出，就有人品評，而且評價極高，都贊他是曠世奇才，甚至有人更是將他說成了未來很可能晉升劍仙的人物。
但很可惜，二十歲之後的二十年，南海書生在劍術上的進境之小，之可憐，就連他自己做夢都想不到。
南海書生，也從二十年前的劍道天才，淪落到如今的二品高手，只不過這回二品，他一待就是二十年，別人談起他來，都是當笑話說的。
可是，這二十年來，南海書生沒有一天懈怠，他每日勤練劍法，每日都捉摸自己的亂翻書劍法，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毫無寸進，可是這劍法卻被他琢磨的越來越嚴整，越來越圓滿，而且，這其中他還藏了一式。
前些日子，江湖上有名的暗器高手鬼算盤相邀，竟然是要去東林寺奪那真經，《大涅槃真解》這本奇書，在江湖上早就流傳開了，據說那個自稱天下第二其實卻是旁人心中天下第一的王陰陽言道，『此書精妙玄奇，其中道理奧妙萬方，恨未得之細讀』，如此一本奇書，何等誘人？可那東林寺也是武林聖地，哪裏是好相與的？
可沒成想，並非是鬼算盤一人，還有窮老道，人屠僧，再加上一個不知其名的丑姑娘，而最關鍵的便是那青鸞仙子了，她透露了一個最關鍵的信息，魔門妖后魚玄機要孤身赴東林！
青鸞早有叛出師門的想法，似乎跟她的師父矛盾極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下毒的手段，南海書生當時聽後，也覺得這個妖后……日後絕不能招惹，這女人太厲害了。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幾個人制定了一個幾乎天衣無縫的計劃，甚至就連慧通大師會出那樣的賭局都算準了，雖然這是那丑姑娘算出來的，卻真的成了，想來那慧通自持身份，不會以大欺小，江湖上的二品高手他根本就不屑於出手，於是，便要勝東林寺，大概是戒字輩的僧人。
這本來都是猜想，但一一實現，南海書生也暗驚那丑姑娘算無遺策，但，這要勝戒字輩的僧人，就那麼容易？
於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南海書生使出了他一直暗藏的這一式，這一式劍法，他稱為『清風不定』，便是練劍之時，看到風吹書卷，書頁上下左右來回的被那風兒翻動，這一式也確實如清風翻書一般，先左右，再上下，每一劍都是殺招，而最厲害就是最後一劍，如果前面幾劍可以解決對手，那自然就不用最後這一劍，可是沒有解決，那前面幾劍就都是這最後一劍的鋪墊，為最後一劍積蓄了無數殺機。
今日之前，所有見過這一式劍法的人，都是南海書生的劍下亡魂，可是現在，南海書生非常確定，雖然眼前的這個小和尚手中無劍，打在自身的也是拳頭，但這絕對是他的劍法，清風不定！
「小僧，小僧不會武功的呀。」剛剛一拳打在了南海書生小腹上的不成和尚，此時他卻是最慌張的，自己怎麼就打的出這一拳呢？而且還是打到了什麼二品高手，二品呀，聽上去就很厲害的了。
「賊禿！你，你……」南海書生破口大罵，但更多的是驚懼，他無法相信，自己苦練二十年的劍法，沒人知道的劍招，就被人施展在了自己的身上，這是驚。
而現在，懼意更濃了，丹田分上中下，南海書生主修下丹田，一生的真元都在這裏了，剛剛這小和尚一拳正好打在了小腹，便是丹田之所在，同時，南海書生便覺得一股子詭異的氣勁入體，自己的丹田仿佛被刀絞一般的疼！
這賊禿難道是東林寺隱藏的高手不成？
有可能，真有這個可能！
不然，真經怎麼會在他身上？那慧通老禿驢也說，只有這小和尚能讀懂真經，他……哎呀，自己掉以輕心，鑄下了大錯！
這小賊禿扮豬吃老虎，自己着了道。
南海書生，心思電轉，可是丹田中那詭異氣勁卻驅散不得，自己一生功力就要完了。
可此時，之前受傷的丑姑娘卻站起身來，指着不成說道：「啊！小和尚，你還說自己不打誑語？」
言下之意，頗為氣惱。
「小僧真的沒有！」不成此時覺得自己冤枉極了。
「那你說，你怎麼會南海書生的劍法的？難道你是他的徒弟不成？」丑姑娘不顧自己肩頭流血，雙手掐腰，仿佛要對罵一樣。
「小僧，小僧……」不成百口莫辯，但他確實沒說假話，便誠懇道：「小僧之前見這書生前輩使出的這一招很有意思，便記下了，剛剛小僧心裏害怕，情急之下，便使出來了，小僧也沒多想，手上沒有劍，便用拳頭好了，小僧確實不會武功，但是我東林寺僧人，每日要到操場上操練一番，如此才可少生疾病。」
話說到此處，那丑姑娘突然間大笑了起來，「我懂了！懂了！你們東林寺的和尚也真有趣，明明身處寶山之中，今日卻落得個山寺盡毀的結果。」
不成一聽，便有些惱怒，但出家人不可犯嗔戒，只好辯道：「什麼寶山的，我東林寺僧人，每日只是研習佛法，武功一途只是小道，師祖都說了，佛法無邊，修持務勤。」
「哈哈哈……」那丑姑娘依舊大笑道：「你呀，真的是個笨和尚，你師祖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我跟你講，東林寺是武林聖地，別的不說，就你口中那操場是一整塊青天碧玉石打磨而成的，這種石頭有利清心定性，尋常門派也就掌門可以享用蒲團一塊大小，你們全寺僧人隨便踩着玩，還說不是身處寶山？那些個武功秘籍什麼的，我就不說了，你這個傢伙更是一個已經修煉成了《大涅槃真解》裏上乘武功的和尚，可惜，你自己卻不知道。」
「什麼？我修煉了上乘武功？」不成和尚，急的連小僧二字都忘記說了。
「還說不是？」丑姑娘來到了不成的近前，「你剛剛使出的是什麼？嘿嘿，我跟你講吧，如果我猜的沒錯，那這個真經上的武功，確實難懂，可是修成了之後，卻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那便是能讓你快速的學會其他武功招式，就比如南海書生的劍法，你看了一遍，然後就能使了，雖然手上無劍，可這一招分明便是他的劍法，嘿嘿，這等本事在江湖上可是一等一的厲害，別看我，本姑娘可是絕做不到的。」
「這……」不成完全不知道丑姑娘解說的是對是錯，自己師父沒說，師祖也沒說，沒人看的懂那本經書，而事實上他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懂不懂，只不過是師祖說他懂了而已。
可這個時候，那丑姑娘卻不斷的給不成擠眉弄眼，似乎自己眼睛出了毛病一般。
「哎~」卻聽到南海書生一聲長嘆，「你這個丫頭，不知為何你生的這般醜陋，可是你的心思卻是一等一的厲害。你剛剛說了這麼多，就是想看看我傷勢如何吧？我乾脆告訴你吧，這小和尚剛剛一拳，讓我苦修了三十年的功力化為了烏有，這……哈哈哈……是天意吧，我今日為非作歹，當有此一報，哈哈哈……」
雖是大笑，但卻淒涼無比。
「看！」丑姑娘那蔥白一般的食指點在不成的腦門上道：「這就是證據，你這臭和尚不但會武功，而且還是個大高手！」
「這……這……」不成哪裏肯信？
剛剛那一招劍法化成拳招，不成真的是情急之下胡亂所為，自己都不知道那一拳怎麼打出去的，那勁力是怎麼送出去的，但眼下，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南海書生仿佛老了幾十歲，大笑了一陣，哀嘆連連，本想求那真經以解自己二十年無寸進之謎，可是眼下，卻什麼都沒了。
思來想去，南海書生做了個決定，對着不成招手，而且還拿出了一本小冊子來，「小和尚，我剛剛罵你是我不對，今日之事，冥冥中早已註定，我一生修為喪盡也是活該。可我南海書生研習劍法三十餘年，江湖上也有些名號，今日我遭此報，可實不忍自己所創的劍法就此失傳，這一本《南海習劍錄》，是我平時練劍的心得，我被人叫做書生，字還算是過的去，小師父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
「這，這……怎好如此？」小不成如何肯收？
關鍵是轉變的太快，他到不是怕這個書生害自己，可剛剛明明是自己打傷了他，現在又拿人家東西？
可那丑姑娘卻罵道：「笨和尚，收下呀！不然這書生會死不瞑目的！」
「哈哈……」南海書生悽然一笑：「你這丑姑娘確實厲害，想來，我的心思你也是懂的了。」
「你放心，既然你都做到了這一步，那麼我可以發誓，絕對不會追殺你的。」丑姑娘的回答似乎沒頭沒腦。
可南海書生慘然一笑，「多謝了。」
「……」不成此時又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了，但這劍譜他倒是收了，因為聽的出來，似乎這跟書生的性命有關係。
「臭和尚，你想知道我們剛剛說的是什麼？」丑姑娘看着不成，眼神中狡黠意味很濃。
「嗯。」不成點點頭。
「很簡單，他剛剛沒有殺了我，絕不是因為什麼他今日已經殺過人了，而是他之前聽到了我跟周副使的說話，他知道我恐怕有些來頭，如果他殺了我，那麼日後就會受到想像不到的追殺。最關鍵的是今日之事是六人所為，其他幾位，如人屠僧，窮老道，這書生也沒有完全的把握滅口，也就是說，如果我死了，那一定會順勢查找到他，所以，不如就留我一命，若日後被我追殺報復，可能在最後關頭我還有發發善心放他一條生路的可能。」
「哦，原來是這樣。」不成算是明白了，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心思，真箇不懂。
可那丑姑娘卻繼續說道：「但是，這書生卻想的多了，若之前他把你擄走，那麼無論殺不殺了我，最後他都會被追殺至死，不會有什麼活路。可他眼下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將自己畢生所學都交了出來，這秘籍給了你也就等於給了我，算是求一條活路，我也沒必要再追殺他什麼了。我聽聞，這南海書生二十年前便驚才絕艷，自創亂翻書劍法，得大讚譽，可是二十年間毫無寸進，被江湖人恥笑。要我說啊，恐怕就是因為他這讀書人的心裏彎彎繞太多了，想的多，所以，才無所進。」
不成聽的是半明不白，那南海書生卻如遭雷擊，思量自己半生經歷，似乎真如這醜女所言，確實總是思量過多，可眼下……一切都只好放下了。
朝着丑姑娘跟不成拱了拱手，書生轉身便走，但卻剛剛到洞口，刷啦一聲，一柄殺豬刀毫無阻滯的斜着將南海書生一分為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