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本宮看過一個戲本子,說的是一個民間來的小女孩為了幫自己的好姐妹認回皇帝老爹,帶着信物擅自闖了皇家地盤,雖然受了傷,那頓皮肉之苦換來的是一個當皇帝的老子,附贈了一個老子的兒子當相公,真可謂是人生贏家,萬千民間少女的楷模。
眼下,在圍場冒出來的這少女,滿足了那個故事的許多必要條件,比如皇上,比如信物,比如大皇子。只就是多了本宮這個神奇的角色……但是本宮仍然堅信,她一定是這戲本子的腦殘粉!
那名少女身上背着個小包袱,裏頭有一幅畫,畫着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開着花的芙蓉樹下。那樹上粉紅色的花冠,美則美矣,可說實話本宮不太喜歡這樹,芙蓉樹還有個更響亮的名字叫合、歡樹。合、歡、合、歡,水/乳/交/融什麼的,太旖旎了些,本宮這么正經的人,是不是?
如果當時少女說的是,問問他可否還記的當年合/歡樹下的盼兒。嘖嘖……這姑娘不光看了戲本子,還認真琢磨過台詞!
「娘娘,老臣已將那姑娘肩上的箭取出,命是保住了,可姑娘身子太弱,要好全需得費些功夫和時間。娘娘您看……」太醫是被侍衛策馬狂奔進皇宮裏抓出來的,動刀子救人本是一件體力活,此刻他身上的衣衫從脖子到腰際幾乎濕透,卻誠惶誠恐着不敢擦額上沁出的冷汗。
難怪他忐忑,這些年宮裏那位就一直不大好,太醫院終年籠罩在隨時可能掉腦袋的陰影中。現下這少女來歷不明,可太醫一進門就吃了福祿王一記陰冷的眼風,好像救不活這少女,他又要掉腦袋。他籠統不過一個腦袋,定然與本宮一般惜命。
本宮善解人意,揮揮手讓他下去,只問了一句,「她現在能不能搬動?」
「動作輕些便可。」
季越站在本宮身後,姬初弦坐在本宮下首,太醫出去後屋子裏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本宮眼珠子在福祿王身上溜了一圈,琢磨着這熊孩子今日是不是被他老子和季越下了套,瞧他一身肅殺之氣,本宮決定還是不去招惹他。
另外,本宮那小叔子清風王已然不見了蹤影,料想是見自己侄兒有別的事兒忙,不願在此地浪費寶貴的生命。
「季公公,擺駕回宮。」
「母后!」姬初弦立馬喊住本宮。
本宮回頭,面色儘可能顯得無辜,「皇兒還有什麼事兒?」
「那女子……」
「哦,你也聽見了,太醫說輕拿輕放還是可以挪動的,這女子既然和皇上有些牽連,本宮身為一國之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這便將她帶回宮裏去,等皇上來定奪。」說這話的時候,本宮保證,是拿出了容嬤嬤教導學習時的十分力氣。
姬初弦皺眉,他說,「父皇身子不好,皇宮不可出任何么蛾子,這女子的身份都沒有查清楚,貿然帶回宮裏去萬一是個不要命的瘋子,叫父皇受了驚嚇,母后便是好心辦壞事了。」
嘿嘿,本宮頭一回見這呆兒子對女人動心思,忍不住鮮格格地要逗他,故作為難狀問他:「那依皇兒之見,當如何是好?」
「不如將這女子先安置到兒臣府上,待查明這女子的身份,再請父皇定奪也不遲。」
瞧他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本宮對那女子好奇得很。回頭遞了個眼神給季越,季越回本宮的眼神里意思十分明確,若本宮傻乎乎將人交給姬初弦,他一定會將本宮吊在大樑上一頓狠抽。
本宮打了個哆嗦,收起那作弄的心思,正色道,「皇兒未成親,平白無故帶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回去,對你聲譽也不太好。這皇宮裏重重護衛,她那隻剩一口氣的樣子能掀起什麼風浪。皇兒對母后這份心意,本宮領了,這事兒就找本宮的意思辦吧。」說罷,疾步而去,生怕福祿王那阿修羅再纏上來。
……
是夜,本宮打開窗戶,那被季越弄壞的窗戶按了新的,和原來一模一樣,若非有些記憶紮根在了腦海里,沒有人知道這偌大的皇宮裏發生過什麼千奇百怪的故事。
季越站在走廊上,如松柏不屈於西風,君子不服於淫威。本宮輕咳一聲引他注意,他挑眉不說話,本宮從懷裏摸出一顆醃剩下的青梅,「挺甜的,吃不吃?」
「沒下什麼稀奇古怪的毒吧?」季越挺嫌棄本宮手裏的梅子,他每天總能找到嫌棄本宮的地方其實也不容易。本宮想着他也不容易,就不跟他一般計較,誇張地用舌頭舔了一圈梅子,最後一口吞了下去,附帶一記挑釁的目光。
梅子還不稀罕你吃她呢!
本宮發誓,本宮不知道女人這樣舔東西對於男人來說是何種挑逗。反正當時季越的眉頭皺了起來,嫌棄的味道更濃。
「那個姑娘真的是花盼的女兒?」
皇上看了她身上那幅畫,老淚縱橫。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就是一頓不知所云,好似樂極生悲,悲喜交加無法自拔。不過笑公公私下裏同本宮說過,皇上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看戲,自己上去演得不比那些戲子差。
之所以這麼問季越,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何皇上執着於拿「花盼女兒」這個身份來故弄玄虛。人家放羊的孩子說了一次狼來了就騙不下去了,皇上他老人家要挑戰第二次。
「她和畫上的女子如同一個模子裏可出來的,你說是不是?」季越環抱雙臂倚靠在窗邊,以一種非常輕鬆的姿勢在跟本宮閒聊。他可能也不是很嫌棄同本宮說話,只是比較彆扭而已。
本宮努力在腦海里將畫和人比對了一下,果然是很像。又問,「那今日這齣戲是你們和她串通好的?」本宮話里的意思是,既然都串通好了,何必要演得這麼敬業,身子骨本來就弱,還要受苦肉之疼。
季越沉默須臾,忽然扭過頭認真望了本宮一眼,只聽他道,「她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吧……」
誒?
什麼叫和本宮差不多?
本宮低頭打量自己,半響才明白過來,敢情那姑娘和本宮一樣是太蠢了,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
(#‵′)╯︵┻━┻怒摔窗門。
(窗: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與本宮一樣蠢的少女叫做凌兒,問她姓什麼,她說姓封。
本宮點點頭,封凌兒,風鈴兒,和她那白淨靈動的模樣很是般配。本宮忍不住羨慕了一把,凌兒脾氣溫柔,說話輕聲細氣,起初本宮念在她與本宮同命相連的情分上,對她很是關照。
至於封凌兒的身世,在季越告訴本宮那句「她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吧」的當天夜裏,就死皮賴臉蹲在皇上床前,像極了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狗,巴巴兒望着怎麼也不肯離開。
皇上無奈,只同本宮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封凌兒真的是花盼的女兒。」本宮理解了,他的意思是,封凌兒真的是皇上的妃子盼夫人和外人私通生下的孽種,而本宮是個假的。
第二句是:「花盼當年得了一份十分重要的東西,現在就在封凌兒身上。」這句本宮半理解了,皇上和季越這種人,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都是不削一顧,所以封凌兒與本宮一樣是一顆棋子。
可還有一半不理解,便問:「是個什麼樣重要的東西?」
得來了皇上的第三句話:「……是關乎天下的重要的東西。」他說完,對本宮搖搖頭擺擺手,示意本宮不必再探究下去,說到這裏是他能說的最多的話。本宮心裏知道,皇上他就是本着,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的原則,儘量不讓本宮參合時局朝政,也算為本宮着想。
可本宮一向不是個愛明哲保身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關乎到天下?當然,本宮不承認這種執着的根源來自於小人的妒忌心和攀比心。怎麼着那封凌兒比本宮一國之母還關係天下?!
可沒幾天,當本宮發現了一個殘酷的真相,季越雖然說她也是被設計出來的炮灰,但炮灰也是分逆襲和完敗兩種情況,這取決於炮灰的智商和情商,本宮就一點點從羨慕變成赤果果的嫉妒。
先是皇上在吃飯的時候同本宮閒聊,「愛妃啊,凌兒這丫頭真是生了顆七竅玲瓏心,今早跟她說了一會兒話朕到現在都還神清氣爽。」他邊說邊夾了一塊筷子大白菜,咂吧了兩口,又瞅瞅本宮,「愛妃你沒事兒多往她那兒泡着,沾沾那氣也是好的。」
本宮半口海帶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吃飯的興致也去了大半。因着本宮這輩子最討厭被人拿來比較,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蘿蔔青菜你愛吃哪個吃哪個,非要叫蘿蔔頭上長几片青菜葉子,哪怕真有,那也不是原來那個你了啊。
遂揣着半肚子的鬱悶去了趙小蔥那兒解解悶,誰料他殿裡冷冷清清,連個伺候的小太監都沒有,好不容易抓了個打瞌睡的老宮女一問,「回稟娘娘,堯殿下去凌兒姑娘處了。」
好不震驚。
趙小蔥那廝眼睛長到天花板,從小到大除了本宮還未見他正眼瞧過那個女子,今個兒怎麼跟他皇帝老子一般如此待見凌兒。就因為她是下一步棋盤上最關鍵的那一枚棋子?
沉着臉走出趙小蔥處,忽然瞧見宮牆根處閃過一抹玄色衣角,是什麼人走過去了。便順口問守在門口的黃花,「方才誰走過去了?」宮裏太監都是藍袍子,太醫白袍子,皇上是黃袍子,侍衛不穿軟袍子,除了皇子就是哪位大人了。
黃花答:「回稟娘娘,是福祿王往凌兒姑娘的小館裏去了。」
「什麼風把他也吹去了。」
「娘娘不知道?」黃花挺吃驚的樣子,與本宮解釋道,「凌兒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對君君臣臣家國天下那一套十分精通,大家都夸凌兒姑娘是女諸葛。皇上和幾個皇子都喜歡同凌兒姑娘論道。」
瞧她一臉崇拜的樣子,本宮不爽到了盡頭,女諸葛?本宮將天下第一女諸葛的金匾額賜給了朱湄,你現在同本宮將她是女諸葛,不是打本宮臉麼?!太陽穴突了突,周身殺氣騰騰。
這人啊,被比較也就算了,卻總有個欠人一等的時候,他不跟你比蘿蔔好還是青菜好,他給你比的是大個頭的蘿蔔好還是長僵了的蘿蔔頭好,於是當落差到本宮頭頂,且這種鮮明的落差連本宮自己也感到自愧不如此生無法超越之時,它便橫過來幻作一條跨不去的鴻溝,將本宮與凌兒撇得清清楚楚。
蘿蔔頭怎麼了,拿來醃蘿蔔最好吃。
「季公公!」黃花忽然歡喜地喊了一聲。她肯定是已經發現自己那張欠收拾的嘴說了些讓本宮動肝火的話,膽戰心驚怕本宮叫人拖出去打死她。季公公一出現在那牆角根處,小妮子就狗腿地撲了過去。
嘿,她怎麼就那麼相信一個季越能鎮得住本宮呢!
季越是尋本宮回去的,他說,「我才走開一會兒,娘娘怎麼就跑出佳儀宮了?」一雙墨黑到亮晶晶的眼睛盯在本宮臉上,生出些痒痒的錯覺。
本宮不禁伸手在耳朵邊撓了撓,故作鎮定:「本宮多日不見堯殿下,甚是想念,本想跟他說會兒話,誰想竟是不在,哈哈哈。季公公怎麼從那處過來?」他若是從佳儀宮出來,應該不是這個方向。
他渾然不在意,「方才出來的時候,皇上讓我去凌兒姑娘小院送些點心。」
哎,說實話,如果他這句話放在別的時候別的人身上,本宮也是渾然不在意的。可受得刺激多了,人就變得神經質起來,連這麼一句合情合理的話,竟不肯放過,嘟囔一句:「你們倒是跟說好的一樣,凡事總先想着她。」
濃濃的醋意。
從前在綠頤城裏,對面大嬸家有一個獨生女兒,懂事聽話,鄰里都很喜歡。有一天她家來了個表妹,年歲與這小女孩差不多,兩人本來處的十分好,本宮當時問她為何這麼開心,她說一個人在家玩十分無趣,多了個小夥伴便不孤單了。可惜個把月之後那兩小女孩就在院子裏打得不可開交,獨生女兒一定要她娘把表妹送走。本宮又問她怎麼了,她總結了兩個字,本宮至今覺得十分有道理:爭寵。
只聽季越輕聲一笑,面色如沐春風,他嚴肅的時候如利劍出鞘,鋒芒畢露,這會兒一笑,五官柔和許多,別有一番滋味,實屬難得。可惜本宮美色當前不為所動,因着他說,「你何時這么小心眼了?」
「本宮一向心眼小,不都是你教的,睚疵必報。」
「還真是在嫉妒封凌兒。」他摸摸下巴,嘴角笑意漸濃。
本宮原形畢露,尷尬十分,冷哼甩袖,打算離得季越遠遠的。
季越不知怎麼地,今日心情似乎奇好,他追上來,笑得開懷,「娘娘既然在宮裏見着某些人心煩,不如奴才去跟皇上請示一下,帶娘娘出宮轉一會兒透透氣?」
嗯?本宮的步子鈍下來,忍了忍還是回過頭去,「可以嗎?」
他俊臉上依然掛着笑,穿着太監的衣服雙手背後,那寬厚的胸膛突出得十分到位,真可謂玉樹臨風,天生麗質,擔得起天下第一公子的雅號。他點點頭,很篤定的樣子。本宮忽然覺得季公公也不是那麼惹人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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