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銅鈴「哐啷」一聲作響,一對誤入迷途的小情侶闖了進咖啡館。
剛換上咖啡館襯衣短裙制服的蘇千秋,又利索的圍上幹練的黑色圍裙,有點抱歉的沖楚涵打了個眼色,然後跑去招呼剛剛進來的客人。
楚涵看見她臉上掛出一個虛虛的笑容,乾脆利落的下單收銀,又麻利的轉身準備滴壺和咖啡粉。
習慣了穿着四中校服的她,忽然變了一個角色,臉上帶着職業而略顯僵硬的微笑,讓他一時間有點陌生,也有點新鮮。
他又想到,等到大學畢業,她又會以怎樣的形象走向社會?又不禁有點好奇。
站在高中的節點上,大學畢業仿佛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可是換做從人生的高度去看,高中三年不過如蜉蝣之羽,大學四年更是白駒過隙。人一輩子最美好的光華,總是如指尖沙,枝頭雪,不經意間就消失殆盡。
蘇千秋給小情侶上了兩份越南滴漏咖啡,再加一份千層蛋糕,然後又回到料理台前收拾手尾。
小情侶挑了斜對楚涵的座位坐下,女生用勺子挖了一小塊蛋糕,親昵的餵給男生。男生先是在她臉頰親了一下,再一口吃下,笑的滿臉寵溺。
楚涵心道,這把狗糧太好吃了,我的毛愈發有光澤了。
然後蘇千秋走了過來,在他面前放下一個碟子:「吶,狗糧,吃吧。」
人生總有那麼幾個心有靈犀的瞬間,楚涵用叉子戳着那塊蛋糕,正為他們的心照不宣而飄飄然,隨手送了一塊入口,然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天,這味道,真是不可描述。
「榴槤味的。」蘇千秋綻出一個明媚的笑,燦爛到讓楚涵覺得有點晃眼。
「這味道實在是有點勉強……不過還能接受……」楚涵嘴上說着還行,又言不由衷的放下了叉子。
「嗯,我倒覺得很不錯。」蘇千秋又起身取來了另一副叉子,就着蛋糕的另一端開挖。楚涵吃了這頭,蘇千秋吃了那頭,最後只剩下中間相連的那一小塊蛋糕搖搖欲墜。
楚涵盯着剩下的那小塊蛋糕,蘇千秋吃過的那頭沾着一抹極淡的唇彩,這種間接的體液交換,像是誘惑,又像邀請。
楚涵喉頭上下滾動了一番,正準備伸出叉子,卻見蘇千秋乾脆利落的一叉子上去,吃了。
自己吃過的蛋糕,就這麼理所當然的進了蘇千秋的口。
他目光直白的盯了蘇千秋好一會兒,只見她神色一如往常。
「嗯?不是不喜歡這味道嘛?替你吃了還不行?」他直勾勾的目光照得蘇千秋無所遁形,她不禁問道。
我想吃的不是蛋糕,想吃的是你啊。你這呆子,別總做些叫人誤會的事。
楚涵在心裏暗自嘀咕。
趁蘇千秋起身收拾碗碟,旁觀了全過程的周琦忍不住湊過去,在楚涵耳邊潑了盆冷水,「你還真別想岔,蘇千秋就是那麼耿直的girl,所以……我估計她只是純粹不想浪費食物罷了……」
「你怎麼知道?」楚涵的小心思剛剛開始翩躚起舞,就被周琦一棒子按倒在地摩擦摩擦,語氣不禁帶些挑釁。
「想當初我招人時問了幾個問題,其他人好歹也忽悠我一下,她一問三不知,坦蕩的可愛。」周琦目光追隨着蘇千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再說,她和我以前的交往對象實在很像。」
聽見「可愛」、「交往對象」幾個字,楚涵略帶煞氣的挑了挑眉。
周琦理解的笑了笑:「像是像,但我對她還真沒那方面的意思。」
再看看楚涵臉色,覺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趨勢,頓了頓解釋道:「……再說……我的心就這麼大,裏面住了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言語中落下一絲苦楚。
最後周琦長嘆一句,深有感觸的拍了拍楚涵的肩膀,「恰同學少年,花開須折直需折啊。」
楚涵一句「要你管?」溜到口邊,卻見這男人落寞而去的身影,最終沒有說出口。
年少時的我們,遇見了幾個人,又錯過了幾個人。那時我們總以為會有下次,殊不知有時錯過,就是永遠。
很長一段時間,周琦心中都有一個過不去的坎。
當時收到倫敦巴特萊特建築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時他欣喜若狂,卻刻意忽略了對方的欲言又止。
異地戀難,跨國戀更難。年少氣盛的他一意孤行隻身奔赴大洋彼岸。
五六年的時間,你的白天是他的黑夜,就憑寥寥數字的短訊寄託幽情。僅有的幾個寒暑假又因為周琦手頭上的項目放不下回不了國,見少離多。彼此都像放飛的風箏,僅憑那根肉眼幾不可見的細線維持着聯繫。
將要畢業,周琦收到知名事務所的offer,工作地點在倫敦。機會難得,他將心中的猶豫向那個人一傾而出,懇求對方再等兩年,電話那頭如淵潭一般靜寂,最後是斷線的「嘟嘟」聲。
沒過多久,他收到對方傳來的短訊:我很累,等待很難。就這樣算了吧。
潛意識裏早已預料的結果,即便最先鬆手的是他,卻也叫人徹夜難寐。
青蔥歲月如幻燈片般在眼前回放,那是他初中時的同桌,人生中僅此一次的初戀愛。
從不打不相識,再到一笑泯恩仇。相識,相知,相戀,一切帶着情竇初開的懵懂和青澀,摸摸索索,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周琦才發覺這人於他不僅僅是戀人,更像他靈魂中的另一面,一旦割捨,仿若心口被鑿穿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痛的不能自己。
事務所的工作很忙,可每個鬆懈下來的間隙,心中卻不住湧現那個人熟悉的影子。他越是想忘卻,往昔甜美的時光卻愈加刻骨銘心。
最後他休了一個長長的假期回國,想要找回那個人,懇請他與之一同共赴他鄉,攜手度過異國漫長的年歲。
他匆匆而回,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他才知道,在信息發達看似無所不能的當下,一個人想要消失在人海,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周琦渾渾噩噩的回到倫敦,卻發現原本心之所向的工作,繼續下去竟然也寡然無味的很。
他終於想起學自己建築的初衷,都是因為那個人一句話,想要和你一起蓋一幢屬於我們的房子,坐山朝海,春暖花開。
而今他學有所成,那個人卻再也不願守着那份遙而無期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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