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夜半的時候停了的。
一早上起來,就聽見了不知名的鳥兒叫。
這裏不比宮裏,這裏景色極好。整個行宮都是鳥語花香的。故而聽見鳥兒叫也是不稀奇的。
四爺已經忙去了,葉棗起來,帶着八阿哥用過了早膳,就喲四處走走去了。
去一個新地方,總要溜達溜達的。
母子兩個先繞着水心榭走。走到了一處拐角,就見幾個小宮女湊在一起不知道做什麼。
見了他們兩個忙跪下請安。
「起來吧,這是做什麼呢?」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才們瞧着那邊好像是有個貓兒,怕驚擾了娘娘和八阿哥,想着怎麼弄走呢。」
一個小宮女戰戰兢兢。
葉棗點頭,過去看。
就見牆角擺放的怪石堆里,真的有個貓兒。
已經是髒的看不出顏色來了,渾身泥漿,估摸着昨夜是淋雨了。
這會子,奄奄一息,偶爾喵一聲,也是有氣無力的,顯然是看着就不好了。
「可憐的東西,快把它弄出來,給它好好洗洗,找點羊奶餵它吃了。」葉棗看着都心疼。這還不知道斷奶了沒有呢。
幾個人見主子喜歡,忙自告奮勇。
八阿哥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這會子,要拉着額娘去看。
葉棗見他這樣,也沒反對,母子兩個就看着奴才們給那貓兒洗澡。
洗出來,是個花白的,黑一塊,白一塊的小貓崽子。
很小,渾身發抖,估摸着是冷的。
忙用大大的帕子裹着,抱去了迴廊上放在太陽底下。拿來熱乎乎的羊奶叫它喝。
好在喝的進去,並且喝了幾口之後,身子也不抖了。
「看來養得活。」葉棗笑了笑:「好好的養着。」
八阿哥起身,走到了已經喝飽了羊奶,渾身還濕漉漉的,但是已經開始呼嚕的貓兒跟前。伸出手,很輕柔很輕柔的摸了一下小貓腦袋。
然後回頭,看着額娘開口:「花……生。」
眾人一陣寂靜。
然後,葉棗笑着:「好,就叫花生。」
天知道吧。
她每天都盼着五阿哥能開口說話,甚至想過很多場景。
緊張的時候,會不會忽然開口啊?
害怕的時候,會不會忽然開口啊?
或者是一些特定的時候開口,叫一聲額娘,叫一聲皇阿瑪,叫一聲哥哥。
可是都沒有。
甚至花生離世都沒有。
而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早上,平淡的早上。沒有預料的早上。對着一隻小奶貓,它開了口。
真不知道,是人不如貓呢?還是人不如狗呢。
只是,生活中,真不是什麼都要轟轟烈烈。瞧,八阿哥開口,就這麼平淡無奇。
也許是開了口之後就順溜了。
葉棗都在說什麼的時候,八阿哥就又指着貓兒:「花生。」
這一次,比剛才還順溜。
「好,依你,就叫花生。等他養大一點就叫他陪你可好?」葉棗蹲下,看着兒子。
眼裏的眼淚止不住,只是臉上偏帶着笑意。
「額娘。」八阿哥看着葉棗,兩個字,他叫的認真又虔誠。
葉棗的眼淚就流的更凶了。她盼着這兩個字很久很久了。
「好孩子,再叫一聲。」忍不住,就想要多聽幾次。
「額娘!」八阿哥叫的更大聲了點。
葉棗一把抱住他:「乖,乖!額娘的乖孩子!」
八阿哥拍葉棗的背,又叫了一聲:「額娘!」
殿中的丫頭都流淚了。
阿圓幾個更是真心為主子高興,五歲了,終於是會說話了。
「乖孩子,既然開口了,就不許偷懶,回頭也叫你皇阿瑪和哥哥高興好不好?」葉棗抬起頭,親了親孩子的臉頰。
八阿哥就點頭。
其實一時間都有點懵的,還是乖乖點頭了。
「都不必與皇上說這些,去告訴五阿哥,我這裏晚上吃好吃的,叫他來吃。」葉棗吩咐。
眾人忙應了,伺候主子洗了臉。
八阿哥叫過了花生和額娘之後,就又不說話了。
不過葉棗不着急了,他既然會說,說多少都隨他吧。
一整天,五阿哥對新來的花生很感興趣。
那小奶貓也好,幹了一身貓毛之後,就開始四處探索起來。
有懂這個的太監看過之後說這貓雖然不滿月,但是身子還算好,就是昨夜淋雨之後有點可憐,可也沒大礙。
又給這小奶貓把指甲的尖兒剪了,就不怕撓人了。
好在這貓兒很乖,不咬人。還不到夜裏呢,就和八阿哥玩在一處了。
到了夜裏,四爺和弘昕幾乎是前後腳到了的。
各自請安之後,更衣準備晚膳。
就在四爺剛換好了衣裳出來的時候,就見八阿哥站在當地。葉棗在一邊笑。
四爺正怪異,就見小兒子張嘴叫:「皇阿瑪。」
四爺愣住了。半晌才應了一聲哎。
然後,就見弘昕也愣在當場,他們兩個其實都是默認八阿哥也許一輩子不會說話了。
四爺想,就算是不會說,也少不了他一輩子的平安喜樂,榮華富貴。有他這個阿瑪呢。
弘昕想,就算是弟弟永遠不會說話,還有他護着呢。不會有事的。
可是忽然,就會說了,他們都很震驚。
「烏勒登,還有哥哥呢,叫哥哥了沒有啊?」葉棗還是流淚了,卻笑着道。
然後八阿哥看着弘昕,想了一會,才道:「哥哥。」
難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字正腔圓。
根本不是牙牙學語。
四爺一把抄起了八阿哥,激動道:「好孩子!好孩子!再叫一個!」
八阿哥看着激動莫名的皇阿瑪……張張嘴,沒叫出來。
「別這麼催他,他才張嘴,不是隨便叫的。」葉棗失笑:「來,不叫了,吃飯。有你們喜歡的呢。」
四爺雖然不甘心,也到底是聽了葉棗的。
上桌,弘昕給弟弟夾菜夾菜。
葉棗看着,只覺得心裏暖意融融。
男人天然比女人理性,弘昕也不例外。
他們父子兩個其實一直都默認八阿哥是不會說話了。所以都拼命疼愛這個孩子。
今日,發現不是這樣的時候,自然震驚更多。
可是她,是一直相信這個孩子總會開口的。
瞧,不就開口了麼?
哪怕起因只是一隻貓兒,或者是被他一直記着的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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