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一如來時那般風馳電掣,只留下滿地哨棒、三匹殘馬,還有那遠遠傳回來的敗犬哀鳴:「姓孫的,老子記住你了!」
嘖~
記住就記住唄。
區區一個紈絝子弟的報復,孫紹宗還真不在乎。
反正他今天的應對稱得上是有禮有節,那仇家的長輩即便聽說了前因後果,多半也還要感謝自己出面,阻止了兩家徹底結下死仇的可能。
就算真遇到個混不吝的長輩,也自有神武將軍馮唐去應付,輪不到自己這等後生晚輩出頭。
這時那薛蟠也已經幫馮紫英鬆了綁,咧着嘴直衝孫紹宗挑大拇哥:「痛快、真是痛快!今兒我老薛算是開了眼了,就憑二哥你這身本事,要生在後漢三國,肯定能跟溫侯呂布別一別苗頭!」
孫紹宗正待謙虛幾句,旁邊馮紫英揉着膀子,卻是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哥哥既然有這等好本事,怎得不早一點出手,偏要看我們兄弟兩個的笑話。」
孫紹宗一笑,傲然道:「看那仇雲飛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已經在你手裏吃過虧了,這可憐巴巴的,我怎好再去欺負他?」
三個人VS幾十個軍漢,竟然也能叫欺負人家?!
馮紫英一時無語,但回想起孫紹宗方才那悍勇無雙的表現,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當的起這『欺負』二字。
「哈哈哈,現在架也打完了,咱們還在這門外磨蹭什麼?走走走,那雲兒姑娘八成早就等急了!」薛蟠哈哈大笑着,當先進了錦香院,孫紹宗、馮紫英自也緊隨其後。
剛穿過門洞,就聽錚錚幾聲琴弦撩動,緊接着音調猛然拔高,似裂錦、如驚濤,紛而不亂、急而不促,恍似沙場金戈四起,讓人聽得血脈僨張!
三人不覺便都收住了腳步,側耳傾聽着這蒼勁豪邁的曲子。
不多時,那古箏之聲漸漸斂去,卻尤是餘音繞樑,讓人回味不已。
便在此時,只聽右側花圃中那一片枯枝敗葉里,有人嬌聲道:「一曲《將軍令》獻與三位凱旋的壯士,還望三位莫要嫌棄雲兒技藝不精,污了尊聽。」
說話間,便見一雲髻高綰的白衣女子,捧着古箏婷婷裊裊的自那花圃中步出,只笑盈盈的頓首一拜,便勝似春回大地百花爭艷。
孫紹宗和馮紫英還好,那薛蟠卻是口水都流出來了——方才在裏面,他也不是沒見過這雲兒,但當時那種公式化的笑容,與眼下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別!
「那裏不精了?分明是精的很!」
他急吼吼的嚷道:「聽完了你這提神的《將軍令》,我老薛在床上少說也能多捅個百八十下!」
這廝……
還真會破壞氣氛!
原本美如畫的場面,頓時便無比尷尬起來。
也幸虧那雲兒不是什麼深閨才女,而是要靠賣笑為生的娼伶,這才捂住小嘴,勉強圓場道:「薛大爺就是喜歡捉弄人——外面風寒,還請三位跟小女子到裏面說話。」
說着,便懷抱古箏前面帶路。
如今還是冬末,她身上卻是春衫單薄,行進間臀腿交疊,只露出一抹優美的弧線,時而渾如滿月,時而分似蜜桃,說不出的撩人心脾。
別人如何且不論,那薛蟠卻當真是迷了心竅,若不是馮紫英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他怕是就要把爪子放上去,好好體會一下手感了。
卻說孫紹宗正感慨做個青樓名妓也不容易,大冬天都只能穿個單衣挨冷受凍,卻忽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詫異望去,這才發現大廳中央的地板縫隙里,竟都騰騰的冒着熱氣。
雲兒恰逢其時的嫣然回首,向孫紹宗解釋道:「這地板下面實有一池溫泉,因熱的有些過火,便充作了取暖之用,也算是別有些風趣。」
這應該算是半天然的地暖系統了吧?
這般想着,便又見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婢上前,幫馮紫英和薛蟠解去了身上的外衣——到了孫紹宗這裏,卻是那雲兒姑娘親自上前侍奉。
那素白小手在孫紹宗身上似有意似無意的划過,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顫起來,芙蓉粉面更是含羞帶俏,說不盡的萬種風情。
顯然,看了方才孫紹宗開『無雙』的樣子,這雲兒也不覺有些春心萌動。
「我說雲兒妹子,你這莫不是瞧上咱們孫二哥了吧?」這時薛蟠卻又湊了過來,嘿嘿笑道:「那你可就打錯主意了,我家二哥最愛良家,卻不怎麼喜歡你們這些風流女子。」
尼瑪~
這廝真不會看個眉眼高低!
就算這確實是孫紹宗的想法,也不用當着人家說出來吧?
忍無可忍之下,孫紹宗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呵斥道:「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臭嘴!」
別說,薛蟠這等混人還就吃這一套!
吃了孫紹宗這一巴掌,面上非但沒有半分惱意,反倒憨憨的笑着,一副『我大哥打我,是拿我當兄弟』的嘚瑟嘴臉。
孫紹宗回頭又沖雲兒一笑,往回找補道:「別聽他胡咧咧,那宋朝的梁紅玉不也是風塵女子出身?對她,我可是崇敬的緊呢。」
那雲兒姑娘聽了這話,心下卻是不禁一黯。
她雖也自視甚高,卻哪敢與梁紅玉這等千古奇女子相提並論?
因此便知這話雖然說的委婉,卻亦是疏離、推拒之意。
於是接下來,她便不再專注於孫紹宗一人,而是長袖善舞,將那酒宴的氣氛漸漸推高。
經歷了剛才那一場亂鬥,三人情緒本來就有些亢奮,何況還有如此美人佐酒?
不過小半個時辰,那馮紫英和薛蟠就已經喝的爛醉如泥。
馮紫英搖搖晃晃扒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背上金鵬展翅圖,連站都快站不穩了,卻愣是吵着要給孫紹宗舞劍助興——孫紹宗勸了幾句,見丫根本聽不進去,便把他的佩劍丟到了院裏,只遞過去一柄空空如也的劍鞘。
馮紫英用劍鞘胡亂劈砍了幾下,猛地向前一撲,卻是直接鑽到了雲兒的桌子底下,呼呼大睡起來。
薛蟠先是鼓掌大笑了一番,繼而又伏案大哭起來,直嚷着兄弟們都有絕活兒,偏他沒什麼助興的好本事。
孫紹宗無語的勸了幾句,那廝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死乞白賴的,非要把家中的美妾香菱贈給孫紹宗助興,還大着舌頭說出了那美妾的諸般好處。
言辭間滿滿皆是荒淫言論,其不堪入耳的程度,倒是和孫紹宗那便宜大哥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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