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卻說吳媽又給了洪九幾個饅頭,轉身回到院裏,就見堂屋的門帘一挑,尤三姐好奇的探頭問道:「吳媽,外面到底怎得了,這般吵吵嚷嚷的?」
「沒什麼,幾個花子打起來了。」
吳媽說着,忍不住又抱怨道:「這些下賤坯子當真是反了,我出去呵斥他們一聲,竟然連我也罵起來了——要不是報出了孫大人的名號,還真未必能趕的散他們!」
尤三姐聽是幾個叫花子鬧事,頓時就沒了興致,把那竹帘子放下,轉身又回了裏間。
此時尤二姐早換了一身粉色的吉服,正在鏡子前整理着妝容。
眼見她那一頭的珠翠,少說也要百兩紋銀才置辦齊整,尤三姐不由得有些眼熱,湊到近前挨挨蹭蹭的道:「姐姐,等過些日子,你可莫忘了把這些首飾借給我使使。」
「去!」
尤二姐半真半假把她往旁邊一推,調侃道:「也不知是誰說過,有了情郎送的寶劍,便是金山銀山也瞧不上眼,如今卻怎得惦記上我的頭面首飾了?」
前幾日柳湘蓮上門,丟下一柄祖傳的寶劍,說是雌雄一對兒,正好做個定情信物。
尤三姐得了這劍如獲至寶,直說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就算是拿出金山銀山來,也比不得情郎送的寶劍金貴。
如今被姐姐拿這話來堵嘴,尤三姐便一揚眉,自牆上倉啷啷拔出寶劍,擎在手裏唱到:「呀~呔!好個刁蠻的小女子,如今本大王提劍在手,卻問你借是不借?!」
「你小心些,莫劃了我的衣裳!」
尤二姐忙往後躲,又呵斥道:「眼見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得還這般不知個輕重?」
尤三姐聞言暗自撇嘴,心道一件粉色的吉服,有什麼好寶愛的?等自己出嫁時,換上一身大紅嫁衣,那才真是紅火又喜慶!
只是拋開那小妾專用的吉服不論,姐姐頭上那金玉珠翠,卻又着實讓人眼饞的緊。
故而,尤三姐放下寶劍,便又上前好一陣痴纏。
好不容易得了姐姐的應承,許諾等出嫁那日,便把這頭面首飾借了給她,尤三姐滿心歡喜,正待再接再厲,乾脆討了幾件寶愛的首飾過來,也免得婚後太過寒酸。
誰知尤母卻從外面匆匆進來,見此情境,便忙上前戳着她的額頭,呵斥道:「你個沒心沒肺的,快起開些,莫弄亂了你姐姐的妝容!」
說着,又仔仔細細在尤二姐身上掃了一遍,將那細微的瑕疵都修補了,這才眉開眼笑道:「好閨女,打從今兒起,咱們母女倆可算是有個依靠了,你過門之後可千萬要爭一爭氣,好歹生出個兒子來,才算是穩妥!」
不等尤二姐羞怯,她又忙催促道:「吉時差不多也快到了,你這裏趕緊再盤點盤點,看看有什麼該帶的東西還沒帶上。」
說着,母女二人便將裹了紅線的桃枝,賞給轎夫、媒人的喜錢等等,統統都盤點了一遍。
確認沒什麼缺失,尤母剛鬆了一口氣,卻見尤三姐從枕頭底下翻出個帕子來,嘻嘻笑道:「姐姐可莫要忘了,這還有藏着件頂重要的東西呢!」
見了那帕子上落梅也似的血跡,尤二姐當即漲紅了臉龐,跳將起來一把奪在手裏,惱道:「你個小孩子家家,亂翻什麼呢?!」
尤三姐一撇嘴,哂道:「姐姐方才還說我就快嫁人了呢,眼下怎又說什么小孩子家家。」
尤二姐向來說不過她,乾脆默不作聲的把那帕子收了起來,並不與她鬥嘴。
尤母這時又坐立不安的道:「你們姐妹在這裏候着,我且去外面瞧瞧,看那花轎是不是快到了。」
說着,便又匆匆的趕了出去。
尤三姐見母親這忙前忙後的,與柳郎上門時的態度,可說是天壤之別,心下不由有些拈酸吃醋起來,往那床上重重一坐,連連冷笑道:「正經的岳母不樂意當,偏要上趕着去人家府上做奴才!」
這話便連尤二姐也罵進去了,不過尤二姐卻也懶得理會她,默默把那纏着紅線的桃枝攥在手心裏,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便浮現出兩團酡紅。
尤三姐一連抱怨了幾聲,見姐姐眉目含春俏臉緋紅,壓根也沒受到什麼影響,便又換了面孔,上前好奇的探問道:「姐姐,這男女之事究竟是什麼滋味?那日我在聽你在裏面『死去活來』的,實不知是舒坦還是受罪。」
「要死啊你!」
尤二姐也正想到那日的情境,聽妹妹說什麼『死去活來的』,直羞的手腳亂顫,忍不住就要與她打鬧起來。
便在此時,忽聽吳媽在院裏叫道:「來了、來了!孫家的花轎到了!」
尤二姐頓時顧不得旁的,忙取了蓋頭蒙在頭上。
不多時,尤母便又領着兩個婆子進來,美滋滋的把尤二姐攙了出去。
因是納妾,哭轎、拜別父母之類的儀式,便一概都省了,負責迎親的趙仲基,只將一封沉甸甸的紅包塞給尤母,便吩咐點起鞭炮,抬了四人抬的花轎打道回府。
一路無話。
到了孫府,那花轎從角門進去,卻沒有去孫紹宗所在的小院,而是直奔後宅正院而來。
卻原來按照時下規矩,小妾進門必須要大婦點頭才能成禮,如今孫紹宗雖然尚未娶妻,卻有長嫂在家,故而尤二姐需得先拜見了賈迎春,才好送入洞房等候孫紹宗寵幸。
等那轎子停在院裏,兩個婆子將尤二姐攙扶下來,斜下里立刻殺出了司棋,不由分說,就把那蓋頭扯下來,隨手掛在了樹梢上。
這也是納妾與娶妻的區別。
娶妻時,那蓋頭只能由新郎在洞房裏挑開;但納妾,卻是一下轎就要把蓋頭掀掉,掛在附近的樹上,美其名曰『高升一步』,實際上卻是個下馬威,告誡新來的小妾不要忘了尊卑。
尤二姐早就曉得這規矩,倒也不覺得怎樣,任那兩個婆子攙扶到了門前,又裝模作樣的撣去了塵土,這才獨自一人進到裏面,怯生生的往中間一跪,恭聲道:「奴婢尤二姐,見過大太太。」
賈迎春也不答話,旁邊自有繡橘送上一杯熱茶。
尤二姐雙手捧了,膝行幾步到了賈迎春身前,又恭聲道:「奴婢請大太太吃茶。」
賈迎春這才『嗯』了一聲,伸手接過那盞熱茶,正待抿上一口做做樣子,誰知剛將茶杯挨到唇邊兒,忽覺胃裏一陣翻騰,忙撇下那茶杯,捂着嘴乾嘔了幾聲。
一見如此,尤二姐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心下又驚又怒,委屈的幾乎掉下淚來。
賈迎春也知這樣不妥,卻還是忍不住又嘔了幾聲,面紅耳赤的正待解釋一番,忽聽阮蓉問道:「敢問大太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乾嘔的?」
「我……」
賈迎春掩着嘴,訕訕道:「我早上起床的時候,還沒覺得如何,眼下卻不知……嘔……」
說到半截,竟又忍不住乾嘔起來。
尤二姐這才曉得,她方才那樣子並不是厭棄自己,心下剛鬆了一口氣,忽聽阮蓉又歡喜道:「大太太這樣子,倒是和我害喜的時候差不多——香菱,你瞧着像不像?」
香菱也在一旁猛點頭,又道:「咱們說了也不算,還是個請大夫上門瞧一瞧吧。」
賈迎春心下卻是說不出是喜是憂,能懷上孩子自然是好事,可以後與孫紹宗之間的關係,卻又該如何處置?
她這裏心事重重,司棋、繡橘又爭着搶着去前院傳話,一時眾人倒把尤二姐忘了個乾淨。
還是阮蓉見她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是個辦法,便扶着賈迎春坐回了原位,笑道:「大太太,人家既然給您帶了喜來,您也不好把人家晾在這裏吧?」
賈迎春這才緩過神來,歉意的沖尤二姐一笑,道:「我一時身子不適,倒冷落你了——快起來吧。」
等尤二姐起身,她又指着阮蓉、香菱道:「見過你這兩位姐姐。」
石榴搶上前,把繡橘撇下的茶水遞到尤二姐手上。
尤二姐捧着那茶道了萬福,先見過阮蓉,又見過香菱,等兩人都吃了這認門茶,賈迎春又適時的招呼道:「來人啊,還不快把新娘子送進洞房。」
外面兩個婆子這才上前,攙着尤二姐去了孫紹宗院裏。
給她安排的新房亦是在西廂,緊鄰着香菱的屋子,亦是里外三間,一應佈置卻又比香菱屋裏稍勝了一籌——蓋因香菱是轉贈而來,論身份尊卑,到底比不得用轎子抬來的。
卻說尤二姐坐在那撒滿了棗子、花生、桂圓、蓮子的床上,心下忐忑又不敢亂動,也不知等了多久,忽聽前面隱隱鞭炮齊鳴,卻比自己出門時的動靜還要熱鬧百倍。
正琢磨着,莫不是那大太太當真有喜了。
忽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孫紹宗推門而入,醉醺醺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嘿嘿笑道:「你倒是有個福的,喏,這是大哥賞你的!」
說着,袖子一甩,便聽得叮叮噹噹一陣脆響,卻是落下六根金燦燦的物事。
眼見那六根金條沉甸甸壓在床上,少說一根也有十兩上下,換算成銀子怕不有六百兩之巨,尤二姐便只瞧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顫聲道:「這……這如何使得?!」
「怎麼使不得?你既然湊巧趕上了,便是你的運道!」
因早將她從頭到腳驗了一遍,孫紹宗自也不會客氣什麼,借着三分酒興,上手便選那要緊處好一通蹂躪。
誰知這上下其手摺騰了半晌,卻見她仍是瞧着那六根金條呆呆發愣。
孫紹宗乾脆抓起兩根,順着她的衣領塞了進去,那冰涼梆硬的東西,順着細嫩光滑的肌膚緩緩滑落,直冰的尤二姐一連打了幾個寒顫。
但那寒顫過後,體會到金條沉甸甸的分量,尤二姐心下卻又似揣了團炭火似的,直燒的鼻息都粗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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