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公司里各部門主管呈上來的文件佔據了大半張桌子,等許湛一一批示完,牆上的時鐘早已悄無聲息地爬過了十二點。
從書房走回臥室的時候經過慕桑的房間,見裏面還亮着燈,許湛的腳步頓了頓,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走到了那扇緊閉的門前,輕輕敲了敲。
房內的人卻沒有來開門,甚至「啪」地一聲關上了燈。
許湛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桑桑還在生氣。
至於原因,他心知肚明。
他記得兩個人吃晚飯時,桑桑還笑着跟他講學校里的事,誰和誰談戀愛被老師逮了正着,某某某被家人逼着相親……他安靜地聽她說完,才將容西求他的事說了。
「你還記得容西嗎?他想約你見面。」
容西是他的朋友,只和桑桑見過幾次面,誰知道就對桑桑上了心,下午特意來找他表明心跡,請他將桑桑約出來。初時聽到容西的請求,許湛還覺得有些可笑,他既不是桑桑的父親,也不是桑桑的兄長,怎麼能替桑桑做主?何況自己對桑桑......但是轉念一想,容西的追求對桑桑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便就應下了。
在這之後飯桌上的氣氛就變了,桑桑冷着臉推了碗,一言不發地起身上樓。
相處多年,許湛自然知道桑桑不喜歡容西,更加清楚的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自己,他又何嘗不是喜歡她的呢?但是,她父母的離世和他家有莫大的關係,雖然她沒有怪過他,但他卻已經不敢說愛她了。
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暗裏的慕桑心情煩悶地翻了個身。
她生氣的並不是那個只區區見過幾面的容西,而是充當中間人的許湛。
他怎敢一臉雲淡風輕地告訴她,別的男人要約她?怎敢!
誠然,辛慕桑對許湛是有着強烈的佔有欲的。同時,她希望許湛對她也是如此。
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許湛大她三歲,一開始倒也是兩小無猜。
最早看出慕桑對許湛心懷不軌的人是辛媽,借用她的原話就是「早在你周歲抓周的時候,我就知道,許湛這輩子就是我們家的女婿了!」,慕桑當時聽見這話,頭上默默地拉下了三條黑線。
辛媽說的這話有理有據,慕桑當時年紀小,記不得事,但在兩家大人時常的玩笑里,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事情還是要從抓周說起。
抓周,是B市的習俗,它以小孩接觸的物品占卜未來,現代人自然知道占卜得出的判斷是荒謬不理性的,但依然熱衷於此,左右是圖個熱鬧。
於是,筆墨紙硯、鍋碗瓢盆、鏡子髮飾......總之辛宅里能拿的動的小物品都擺上了桌面,辛媽在圍觀的親戚們叫好聲里拍拍小慕桑的屁屁,讓她出發了。
可惜慕桑是個懶姑娘,只象徵性地爬了幾步,就賴在桌子上不動了,看也沒看周圍的東西一眼,只專心致志地啃自己的小爪子。
親戚們覺得小姑娘犯懶的樣子可愛,都笑着說這姑娘淡定,以後啥也不缺啊!
辛爸辛媽笑眯眯地直點頭。
許媽給許爸做完飯,也抱着自家兒子來湊熱鬧。
小許湛坐在桌子的一角,大眼睛左右看了看,見都是陌生人,覺得害怕便扁着嘴哭了。
就是這哭聲引起了正在歡樂啃爪子的慕桑的注意,小姑娘顯然被這中氣十足的哭聲嚇到了,張大的嘴忘了閉上,一個勁地流着口水,然後像是起了極大的興趣般向小許湛爬去。
喲!眾人來了興致,一雙眼睛牢牢地盯住小慕桑,對她接下來的要做的事分外好奇。
於是,小慕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滿是口水的小爪子拍上了小許湛帥氣的小臉。
口水好噁心!小許湛先是一愣,然後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任許媽怎麼哄也停不下來。
下一秒,讓慕桑被辛媽笑話一輩子的事情發生了,小慕桑費力的站起身,抱着正在哭泣的小許湛,張着沒牙的嘴熱情的湊了上去,好巧不巧地親到了小許湛的嘴巴,順便糊了他一臉口水。
小許湛被這沒羞沒臊的小姑娘嚇得都忘了哭,一雙大眼直直地看着她發呆。
在場的人哄堂大笑,紛紛說小姑娘聰明,滿桌子的東西都不放在眼裏,倒知道給自己找個帥氣的小哥哥。又說這是老天註定的緣分啊!起鬨着要給兩個娃娃定親。
兩家的大人也是樂的合不攏嘴,隨口答應了聲好。
辛爸辛媽想,嘿,這許小子厲害啊!讓我家的閨女站起來啦!
許媽想,嘿,這辛丫頭厲害啊!降的阿湛都不敢哭啦!
從此,大人們就有心讓這兩個孩子每天在一起玩耍,甚至晚上還睡在同一間屋子裏。小慕桑是妹妹,喜歡犯懶耍無賴,小許湛是哥哥,每次都很大方地讓着她。隨着兩個孩子漸漸長大,兩家的大人便常拿當年的事調侃他們,許家媽媽更是以未來婆婆自居,饒是慕桑是個大咧咧的性格,聽到這些話還是不可控制地臉紅了,許湛便會在這時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
儘管害羞,但慕桑心裏對兩個人的未來深信不疑。
可是,一場變故卻毀了所有。
慕桑大二那年,許湛剛剛畢業,聽從許媽的吩咐進入了許爸的公司幫忙,他原本就十分聰明,加上專業知識熟悉,短短一年時間,竟真的能幫許爸打理公司的大小事務。許爸對自家兒子的能力十分滿意,想着自己辛苦打拼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有了個優秀的接班人,便安心地從總裁位子上退了下來,放手將公司交給了兒子,自己帶着妻子還有未來親家環遊世界去了。
未來親家自然是辛爸辛媽,本來二老對讓許爸出錢這事是十分過意不去的,也曾婉言推辭過,但卻被許媽拉住了,兩家大人在屋子裏悄悄算計要給這兩個孩子騰地方。
於是,慕桑就被辛媽順理成章地送到了許家,美其名曰是讓兩個孩子住在一起好有個照應,但潛藏的意思,慕桑和許湛都心裏有數。
可沒想到,慕桑住進許家的當晚,警局就打來電話告知了他們一個噩耗。
四老乘坐的那架飛機失事,墜毀於南印度洋。
那屍體呢?確認過屍體了嗎?是不是你們弄錯了?許湛的聲音嘶啞。
可電話那頭的警察卻說,暫時還沒有找到飛機殘骸,更別提確認屍體了。
連失事飛機都沒找到,你們憑什麼就敢認定人已經死了!許湛大聲吼道,憤怒地摔了電話。
這是慕桑唯一一次看見他動怒,她又驚又怕,心裏滿是父母出事的悲涼,竟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流着眼淚呆呆地看着他。
許湛一見她的眼淚,便有些心慌,手足無措地抱着她輕聲道歉,抱歉自己的失控嚇到了她,又輕聲哄她四老不會出事的。
但是,真相還是來了。四老殘存的證件送到了他們面前,將他們的最後一份希翼最後一絲僥倖殘忍打破,慕桑伏在許湛的肩頭泣不成聲,許湛沒有流淚,但環着她的手卻顫抖的厲害。
然後,就是出殯入葬,因為沒有找到屍體,所以墓里只放了四老的衣物,墓碑上的寥寥數字已經為他們的人生做了最後陳述。整個過程許湛都表現得很冷靜,甚至在葬禮結束後,就直接回了公司。
儘管他離開之前還勸慰她照顧好自己,甚至還貼心地為她安排了司機。但慕桑心裏就是有一種感覺,兩個人恐怕再也回不去了,難免日漸疏離。
果然。
慕桑在那之後依舊住在許家,許湛關心她的生活起居,卻對她的交友感情隻字不提。
他像是在時刻提醒着自己,也提醒着慕桑,他說,「桑桑,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可我知道,你並不是。慕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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