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埋沒能聽到童顏與這個少女的對話,眼睜睜看着他們兩個人仿佛變成了鏡子兩邊的雕像。
沒過多長時間,二人的無聲對話便結束了,童顏眨了眨眼睛,紅衣少女已經去了石階的最下方,被雲霧掩去了身影。
沈雲埋知道這應該是某種神識道法的交流,不免覺得有些遺憾,好奇問道:「你女兒?」
童顏說道:「我的關門弟子,你為何會覺得是我的女兒?」
沈雲埋指了指他的臉。
童顏聲音微沉說道:「她的眉毛可不淡。」
沈雲埋說道:「我說的是她的臉生得很嫩,與你有些像。」
童顏說道:「你很閒嗎?我們應該只有半天的時間用來計算邊界以及能量等級。」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一揮,把那面銅鏡扔出了戰艦,也不知道消失在隕石群的何處。
沈雲埋不解問道:「為什麼不留着?」
童顏說道:「開派祖師傳下來的規矩,只有掌門知道,我要告訴你?」
沈雲埋操控着機械人向一個圓柱走去,說道:「感覺你現在心情不是特別好,我們還是聊些別的吧,畢竟我是一個識時務的人,現在帶着這麼一身破銅爛鐵只怕打不過你。」
童顏在朝天大陸的時候與卓如歲關係一直不好,這與柳詞在西海的事情有一定關係,更重要的是性情差異。
這時候聽着沈雲埋不停地碎碎念,他仿佛看到了又一個卓如歲,不禁皺緊了眉,說道:「快點。」
沈雲埋說道:「着什麼急,就算你聯繫上自己的徒兒,讓他們出來,他們就真的能出來?我可不相信那個陣法。」
童顏說道:「那個陣法的主持人是雀娘。」
沈雲埋說道:「在書里她最多算第三聰明,連你都不如,她主持又如何?」
「那座陣法的基礎是煙消雲散陣,太平真人當年設計這座陣法便是想着最終人人飛升,後來景陽真人去鏡宗專門研習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應該說這座陣法的是他們師兄弟弄的。」童顏面無表情說道。
沈雲埋舉起機械臂,豎起大拇指說道:「靠譜。」
不等童顏接話,他接着說道:「你與無恩門可能不熟,但你知不知道恩生這個人?這個破繭者有些意思,性情特別硬,但說話特別無聊,手式也很無聊,就會豎拇指、中指、剪刀手什麼的……」
童顏再也無法忍受,直接用道法封住六識,開始靜坐冥想。
沈雲埋見着無人回應,覺得好生無趣,只好走到那個圓柱前與戰艦的電腦系統相連,開始計算數據。
黑色戰艦已經飛到了一個確定的位置。
那片虛無就在戰艦與遙遠的那顆恆星之間。
艦首的重力透鏡早就已經無聲探出,還有幾十件最先進的探測設備也在謹慎地靠近那片虛無。
各種數據源源不斷地被送回。
淡藍色的光在艦身各個構件里傳遞,就像是水光,無數信息在其間穿行,相遇,然後算出結果。
整個計算過程當然是沈雲埋控制,但具體的運算大部分由艦載電腦負擔,他的大腦有很多領域閒着。
閒着幹嘛呢?這真是件麻煩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童顏緩緩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發現果然快了很多,已經算出了很多數據。
沈雲埋正無聊到了極點,發現他醒了過來,趕緊說道:「你先別急,不要再閉眼,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童顏神情微變,問道:「何事?」
沈雲埋說道:「幾天前我不是對說我曾經在老宅看過很多祖星的老電影?」
童顏嗯了一聲。
沈雲埋接着說道:「剛才無聊的時候,我想到你和你那個女徒兒隔着鏡子相見的場景,忽然記起來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那部電影名字我忘了,故事也沒記,殘留的印象里就是陽光特別烈,山上特別熱。我為什麼會記起這部電影,你造嗎?那個電影裏有個母親去探望在監獄裏的兒子,母子兩個人隔着玻璃,拿着有線電話說話,那個鵝子還對着一個表說什麼數字,就像我看過另外一個電視劇里的小丫環殺人報方位一樣。接着回探監,我忘了是導演的想法還是我當時急着拉尿選了暫停,反正他們隔着窗戶靜止了很久,就像你們剛才一樣……啊這個數據好像有問題。」
童顏面無表情看着他說道:「你最多還有一個標準小時,快做。」
「居然敢命令我!你現在有些飄噢。」
沈雲埋的機械人豎起一個中指,忽然望了望天上,說道:「啊我想起來了,那個哥哥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覺得自己能飛,跳到了窗子外面,很可惜沒能飄起來,就這樣落到了地上,死了。」
……
……
平詠佳飄了起來,站到了天空裏。
該來的人都來了,要走的人也站了出來,那瓣桃花眼看着便要落下,通天大陣便要啟動。
「就這麼點人?」一道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順着那道聲音望向昔來峰前的廣場。
廣場上松樹如濤,與果成寺里的松海有些相似,斷溪谷長老向晚書帶着數十名中州派高手就站在那裏。
人群最前方站着位紅衣少女,眉眼漂亮至極,明媚動人,就像是秋天的滿山紅葉。
很多人已經猜到她便是童顏的關門弟子,那位神秘的中州派掌門。
平詠佳說道:「不少了。」
紅衣少女面無表情說道:「師父說越多越好,你們就弄了這麼幾個傢伙,我怎麼向他老人家交待?」
不管元曲夫妻還是雀娘,在修行界的地位都極其崇高,更不用說蘇子葉這個邪道巨頭以及彭大先生。
她居然敢用傢伙這個詞來形容他們!
很多宗派人士頓時緊張起來,心想朝天大陸好不容易太平了幾百年,難道兩大正道領袖又要幹起來了?
有些不知道內情的青山弟子喊出聲來,要對方收回這些話並且道歉。
那位紅衣少女看着那些青山弟子面無表情說道:「都給我閉嘴!不然我就回來把掌門接了!」
平詠佳無奈說道:「你現在是中州掌門呢。」
這對話實在是太過怪異,那少女說的莫名其妙,平詠佳應的亂七八糟,裏面又隱着一份對晚輩的寵溺。眾人震驚之餘不知該如何言語,至於那幾個勇敢而莽撞的青山年輕弟子則是早就被自家師長拖到了人群後好好地教育了一番。
紅衣少女挑眉說道:「反正青山到現在也沒個掌門,我一肩挑了有什麼不行?」
這話更是荒唐,平詠佳再寵愛她也不能由她再說下去,趕緊說道:「別鬧了,我會給青山挑個好掌門,不急。」
紅衣女少還想再說些什麼,白髮蒼蒼的向晚書長老輕輕咳了兩聲,用神識傳話道:「掌門算了,不然萬一對方反過來要把我派掌門一肩挑了怎麼辦?他們雖然寵你,但你父親與他們關係總是不好了這麼些年。」
她哼了兩聲,不再說話。
平詠佳鬆了一口氣,踏空而行,離開黑玉盤的範圍,只是隨手留下了一道劍意。
那道劍意極其淡渺,普通的修道者根本感受不到,卻像是一點火焰點燃了整片草原。
那些刻痕里的流金般的液體燃燒起來,散發出並非真實的金色火焰,開始緩緩流動向前。
通天大陣正式啟動。
一茅齋負責這座大陣的二轉運行,數十名書生站在黑色玉盤四周,有些緊張地注視着那些流動的金色液體。
隨着流金緩慢向前,越來越多的刻痕被填滿,就像是一個一個的符文被寫了出來。
在符陣的深處卻隱藏着極高深的劍意。
流金漸漸佔據黑玉盤三分之一的面積,所過之處,劍意漸生,接觸到的那些來自各處的法寶也開始散發光毫。
數百道法寶光毫依次亮起,釋放出難以想像的威壓。
這幕壯觀的畫面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群峰處處傳來驚嘆聲與讚美聲。
只是隨着時間流逝,那些光毫與劍意依然沒能完全佔據整個黑玉盤,因為通天大陣的最深處還有一道陰影。
那道陰影是一座黑色的山。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震驚萬分地想起來,青山鎮守屍狗大人還在通天大陣里!
這不是荒唐而可笑的失誤,而是真的沒想到,大陣已經啟動多時,屍狗還在裏面做什麼?
無數道視線穿越那些光毫與若隱若現的劍意,落在屍狗的身上,那個紅衣少女更是急着喊了起來:「狗爺!快醒醒!」
不知道是聽到了年輕掌門的話,還是感受到了那些情緒各異的視線,屍狗緩緩睜開眼睛。
就像是黑色的山野里出現了兩朵好看的蒲公英。
舉世皆知它的強大與幽深,都以為它的視線必然是冷酷而漠然的,然而……這一刻它的眼神竟是那樣的溫暖。
溫暖的眼神里還有好奇。
在一起便是可愛。
就像一個工作了無數年的導盲犬終於退休,可以去外面的草地上自由奔跑,對家門外的世界充滿了嚮往。
很多人感到錯愕,不知如何言語。
元曲明白了它的意思,臉上的震驚漸漸變成釋然與最真誠的笑容。
有些青山長老,比如過南山甚至笑着流下淚來。
「是的,我也想出去看看。」
屍狗的聲音迴蕩在青山群峰之間。
帶着好奇、期盼。
還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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