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如雷的巨響里,無數碧藍的海水從極高處瀉落,落到冥界地面時,帶來極大的衝擊力,與從天而降的石頭沒有任何區別,瞬間便沖毀了岸邊的山陵,然後湧進冥河裏。
看着那些向着四面八方以及天空裏飄去的青煙,童顏面無表情說道:「陛下回來後,你怎麼交待?」
「我與陛下的想法不一樣。陽光雨露確實不是我們必須的東西,但我也不願意一直被你們人族踩在頭頂。」
冥師走到他的身邊,望向崖下那片混亂至極、恐怖至極的世界,說道:「世界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大變局,做好擁抱它的準備,不然誰都會被這道洪流吞沒。」
「這是毀滅世界。」童顏轉身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確定你們可以做到?」
冥師說道:「今天青山大典,人族修行界絕大多數的強者都會過去,正是我們擊穿那些通道的最好時機。」
童顏說道:「然後呢?」
「然後就像你看到的,無數海水從漩渦里落到冥界,就像你們人類也無法想像的大暴雨。」
冥師的臉上流露出堅忍而壯志得酬的光線,指着天空裏某處說道:「你看,接着便是一場大風。」
在昏暗的世界最高處,在深淵的某個點,忽然發生了空間的扭曲。
那是空氣的急速流動,那是從大陸表面來的風。
……
……
千里風廊的風不停呼嘯,湖邊的柳樹半橫於水面,畫面有些好看。
小荷坐在窗邊,臉色蒼白,襯得耳垂上的那顆墜子更加殷紅。
風忽然變得更大了,從宅院四周的陣法里鑽了幾絲進來,拂得窗戶微微震動,拂動她額前的青絲,也拂動了那個耳墜。
耳墜緩緩搖擺,悄無聲息地變成一根約手指長短粗細的紅色羽毛,隨風飄出去窗去。
小荷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湖面上的驚濤駭浪,神思越發恍惚。
那根秀氣的紅色羽毛飄出了窗戶,飄過草舍間的石板路,飄過池塘,飄過池塘上的那隻白鵝,向着深處而去。
這裏是一茅齋戒備最森嚴的學宮,再往深處去不過數十丈,便是布秋霄讀書閉關的地方。
書齋四周的庭院流水花樹都是一茅齋最擅長的陣法,卻沒能攔下那根紅色羽毛。
奚一雲忽然睜開眼睛,臉上流露出驚怒的神情,暗道不好,疾掠而去。
可惜的是那根紅羽的境界太過高妙,當他感知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庭院深處有個看着極普通的書齋。
布秋霄閉着眼睛坐在地板上,身前攤開着一本書籍,衣衫無風而輕拂,氣息沉靜而悠長。
從數十日前他便進入了真正的空明狀態,神遊天地之間,感悟至高妙義。
在最後成聖那刻到來之前,他會一直停留在這種狀態里,對身外的動靜不會有任何感知。
書齋的池塘里落下一片葉子,盪起無數圈好看的漣漪。
那根紅色羽毛借着漣漪的遮掩,悄無聲息地飄進了書齋,隨風來到布秋霄的身前,就這樣緩緩地飄了過去。
即將成聖的他,肉身的強度堅逾法寶,卻被那根看似柔軟的羽毛割開了。
沒有任何聲音,布秋霄的手指上便出現了一道極小的裂口。
那是他右手的食指,平時握筆的時候在最高處,不知寫出了多少聖賢文章。
一滴血珠從那個裂口裏涌了出來。
奚一雲與幾名一茅齋老書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書齋里,剛好看到這幕畫面。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趕緊開始重新佈置陣法,同時運起浩然正氣幫布秋霄止血。
但真的來不及了。
布秋霄右手食指上的那滴血珠忽然消散,變成極淡的血霧,向着書齋四周而去,根本沒有被那些陣意攔住。
那抹極淡的血霧向着天空飄去,沒用多長時間,便接觸到了真正的風。
轟的一聲巨響!
一茅齋四周的山河景物盡數被染紅,就像是落日提前來到了人間。
最可怖的是,那些呼嘯作響的大風竟也被染紅了,整個世界仿佛都開始燃燒。
本就極為恐怖的大風,這時候變得更加狂暴,一茅齋的陣法被迫顯出身形,發出咯吱的承重聲響,勉強支撐着。
一茅齋的書生弟子們還有各宗派前來的賓客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走出草舍,看着天地間的異象,震驚無語。
小荷在窗邊怔怔起身,看着天空裏如血般的大風,感受着更加恐怖的天地之力,下意識里捂住了嘴。
「風向變了!」一名老書生忽然顫聲喊道。
一茅齋里響起無數聲驚呼。
千里風廊的風從來沒有停歇過。
整個修行界都知道,那些風來自地底深處的冥界,狂暴而可怕至極,直到經過漫漫千里,被柔順的水面與險峻的峽谷不停磋磨,最終才會變成無害的風進入朝天大陸。
當年一茅齋祖師選擇在這裏開宗立派,除了鎮壓那條通往冥界的通道,也是想要為世間黎民百姓擋災。
今天這些風居然變了方向!這是怎麼回事?
湖面上的荷花被忽然轉向的大風從水面帶起,重重地砸向另外一邊,一時間只能聽到噼啪的密集巨響。
在很短的時間裏,便有數萬株荷花斷枝而飛,被碾壓成粉末,畫面看着極為慘澹。
湖水深處傳來驚恐的尖嘯,不知有多少墨蛟向着遠處避走,帶得湖水再次生起巨浪。
在遙遠的千里風廊入口處,無數的風正在向着里灌注,小荷的那間客棧已經變成了廢墟。
在千里風廊的最深處,那座通往冥界的石山處,風勢更是極為恐怖,仿佛整個朝天大陸的風都來到了這裏。
石山裏有着無數道縫隙,往深處去便是通往冥界的通道,平時有一茅齋的陣法鎮壓。
無數狂風向着石山里湧入,石縫邊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酥化,然後碎成粉末。
那些陣法也隨之而散。
……
……
「真人用血祭成通天殺陣,強行改變天地通道,讓無數海水入冥,再破一茅齋石鐘山,令狂風入冥,風助火勢,便能生出無數霧氣。」
冥師的視線隨着高空裏的那些風落到冥河上方,指着那些青煙說道:「就如你猜想的那樣,這些霧氣里有毒,待它們去往地面後,會殺死所有的普通人。」
童顏臉色蒼白說道:「這就像是一座灶,他想把整個人間放在上面。」
冥師說道:「當年真人曾經說過,天地為爐兮,萬物為銅,不管是人族還是冥部,不經歷這番煉化,如何能夠去蕪存菁,更好向前?」
童顏說道:「現在有風箱,有灶眼,那煙道呢?難道是東海畔的通天井?」
冥師看着他欣賞說道:「都說你是中州派最擅推算之人,後來青山宗也頗借重你,確實不凡。」
童顏說道:「那你們註定會失敗。」
冥師說道:「因為那裏由水月庵與果成寺共同看守?你大概不知道真人曾經做過一任果成寺的住持。」
童顏說道:「但他低估了一個人。」
冥師微笑說道:「真人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人。」
童顏說道:「不,不管你對那個人再如何重視,到最後你還是會發現自己低估了他。」
……
……
東海畔還是風平浪靜。
不管是遙遠大海里向着冥界轟然落下的無盡碧藍海水還是千里風廊深處向着地底瘋狂灌入的大風,都來沒及來得及影響到這裏。但漸漸變淡的黃色符紙以及崖壁上那些正在變淺的經文,還是驚動了果成寺與水月庵里的人們。
十餘名水月庵長老與弟子趕到了山的那邊,沒過多長時間,果成寺的高僧們也趕到了東海畔,看到了令他們震驚無比的畫面鎮壓通天井的陣法已經變得薄弱了很多,無數陰穢而森然的氣息正在向着外界散溢。
那些來自冥界的陰寒氣息,瞬間把崖畔的野草凍成霜條,然後向更遠處蔓延。
在野草的深處,果成寺講經首座與那位水月庵師太的身上也凝成了極厚的冰。
天光穿透冰層,照亮他們的臉,隱約看到唇角在微微翕動,不知道是在念經文還是咒語。
這是怎麼回事?
果成寺與水月庵的人們震驚至極,想要去重新修復陣法,卻發現自己無法穿過這片陰寒的冥界氣息。
大地忽然震動起來,崖壁上簌簌落下碎石,那些被凝霜野草寸寸斷裂,地底傳來一聲極其沉悶的巨響。
不遠處的海水深處,玄陰老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雙手帶着海水形成了一道漩渦,緩緩收回身側。
海水深處的崖壁上出現一個巨洞,四周飄着無數死魚,那是被狂暴的暗流直接壓死的無辜生命。
看着眼前的畫面,老祖的眼裏滿是愉悅與得意。
他很滿意自己先前的這一掌,便是巔峰時期也不過這種水準。
一掌落下。
通天井裏的三十三重天,直接破了六重天。
如果再來幾掌,通天井便會被全部打通。
只是如此威力的一掌消耗了他不少魔息,需要暫時調息平復一下,老祖再次在海底坐下。
有一道極淡的青煙從通天井底升起,從海底的裂口處飄進了海水裏。
如果是普通人自然聞不到這道青煙,但玄陰老祖是何等樣境界,瞬間發現異樣,深深地吸了口氣。
那道青煙在海水裏像蛇一般扭曲,飄過,來到他的鼻端,被他吸了進去,只有極少的殘餘化進了海水裏。
海水漸靜,一隻海龜惘然地游到老祖身邊,然後悄無聲息地沒了呼吸。
老祖感受着青煙的味道,看着死去的海龜,知道真人的計劃成功了,臉上露出有些瘋癲的笑容,眼睛明亮至極。
這時候的他就像是一個喝醉了的老閒漢,又像是吸了仙氣的癩蛤蟆。
那隻海龜是被冥界青煙毒死的第一個大陸生命,而這只是開始。只要通天井打通,便能與大漩渦、風廊形成一個完美的天地通道,再沒有人可以逆轉這個過程,便是仙人歸來也不行。
隨着大漩渦落下的海水越來越多,隨着千里風廊里灌進冥界的風越來越多,隨着冥界的火焰越來越高,彼此將會生產更多的青煙。那些青煙穿過通天井來到地面,會殺死越來越多的生命,無論它們躲在海里還是山里,都逃不過死亡。
不止是朝天大陸,蓬萊神島與遙遠的東易道也躲不過這場災難,甚至就連遙遠的異大陸也最終會被青煙覆蓋。
數十年或者百餘年後這些青煙才能被天地淨化,那時候所有的普通人都會死光。
……
……
童顏說道:「不可能這麼簡單,青煙在冥界四處飄散,要把它們從固定通道送到朝天大陸表面,必然需要極大的陣法,而要準備這座陣法,需要很長的時間。」
「真人第二次下冥便開始做準備,你想想那是多少年?而我就是冥界計劃的具體執行者。」冥師說道:「我與大祭司最大的區別便在這裏,在他眼裏所有冥界生靈都是他的奴隸,他的財產,捨不得死一個,我卻不然。」
童顏說道:「我一直覺得你這一百多年在青山面前表現的太過弱勢,原來是藉此掩飾你的真實目的。」
冥師看着他感興趣說道:「你確實很擅長推演計算,我能如此輕易戰勝大祭司也多虧你的幫助,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會忽然再次來到下界,難道你算到了這一切?」
「井九或者能算到所有這一切,我沒有這種能力,當我下棋的時候遇到過於複雜、超出算力的情況的時候,習慣憑直覺來做判斷。」
童顏說道:「當日在景園裏我沒有算到什麼,只是覺得應該來冥界看看,於是我就來了。」
冥師感慨說道:「這種棋盤上的直覺真是很可怕的事情,好在你的境界修為不夠,就算來了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我的算力不如井九,但總還是有些,至少不會犯最基本的錯誤,如果我來了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那我最開始的時候為何要來?」
童顏右手出現了一個古意盎然的小鍾。
冥師眼瞳驟縮,藍衣無風而舞,帶着他的身體向着遠處疾飄而去。
童顏的手指落在了這隻小鐘上。
嗡!
鐘聲迴蕩在崖間高台上。
狂風大作,天昏地暗,就連遙遠地面冥河裏的火焰都被碾壓了下去。
冥師發出一聲悶呼,重重地撞到崖壁上,噴出一口鮮血。
……
……
(開車太累,取消了阿爾山行程,提前回家啦,關於這趟旅遊,寫了點流水賬發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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