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限空曠的宇宙中,井九指尖的那團劍火,就像螢火蟲一樣微渺,但依然很醒目。
那片巨大陰影瞬間便查覺到了,那道強烈的波動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掃回,確定了井九的存在以及位置。
無數根觸手開始蠕動起來,在它身後那團紅色火球的照耀下,生出一種極其邪惡的感覺。
看着這幕畫面,井九再次生出熟悉的感覺,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就在他準備把那些難看、而且明顯帶着危險感覺的觸手切掉的時候,那道強烈的波動仿佛變成了某種無形的力量場,讓整個空間都變得粘稠起來,不要說揮出劍光,就連身體都無法移動。
井九知道自己犯了錯,低估了對方的強大,或者說沒有算到對方的戰鬥方式。
那隻域外天魔很明顯不準備抓住他,而是準備直接毀滅他。
一道邪惡而強大的意識落在了井九的身上,抓住了他的神魂。
如果神魂是實際存在的事物,這時候已經蒙上了極厚的冰霜,下一刻便會被那道意識撕扯成碎片。
換作別的人族飛升者,在這一刻都沒有任何辦法對抗這道強大至極的精神意識。
但井九曾經感受過更強大的神識,而且他的神魂經歷兩世轉修,比別的飛升者不知道堅韌多少倍。
他非但沒有被那隻域外天魔的邪惡意識抹殺,反而發起了反攻。
兩道極其明亮的劍光在他的眼底深處,就像躍出海面的魚兒,照亮了睫毛以及眼前的一切。
宇宙依然死寂一片,但在某個地方仿佛響起了轟的一聲巨鳴。
域外天魔微微一震,體表的無數根觸手以更快的速度顫抖起來,散發出無數煙塵,看着像是蘑菇彈出的孢子霧。
那道邪惡而可怕的意識退了回去,那道強烈的波動也消失無蹤,仿佛變得粘稠的空間恢復了正常,井九可以動了。
在這裏他無法使用萬物劍陣,以對方的防禦與龐大身軀,用劍光隔空去斬也很難形成真正的傷害,應該如何戰?
一道劍光飛進了那片巨大的陰影。
……
……
那片陰影不時被照亮,表皮某處偶爾會有些透明,隱隱可以看到井九在裏面以最快的速度飛行。
無數道觸手紛紛脫落,在黑暗的宇宙里無聲綻成火花。
那道邪惡而強大的意識依然冰冷地追逐着他,沒有任何意外的感覺,也沒有任何畏懼。
那道寧靜而森然的劍意,不時被碾壓的仿佛消失,卻總會再次出現。
沒有過多長時間,一切變得靜止。
那些觸手不再亂動,像水草一般飄着。
域外天魔也沒有了動靜,靜靜地懸浮在宇宙里。
忽然,它震了一下。
域外天魔變成了無數碎片,向着四周噴散而去,再也沒有任何氣息。
那道邪惡而強大的意識也消失了。
……
……
宇宙里飄浮着塵埃,向着各處遠離。
有些像某個遠古之初的畫面。
井九看着以自己為中心離開的域外天魔的屍骸碎片,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疲憊的情緒。
那件白衣碎裂,隨着那些碎片而去,他的身體上到處都是泛着灰暗氣息的傷口,劍元已然消耗殆盡。
最麻煩的是,他的劍識被那道邪惡意識摧毀了太多,這時候頭腦昏沉,隨時有可能睡去或者死去。
這是他飛升之後的第一場戰鬥,沒用多長時間,沒有任何聲音,卻比他在朝天大陸遇到的任何一場戰鬥都困難。這也是他兩世為人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因為對方真的很強大,也因為他連接發生了兩次錯判。
查看第一具域外天魔的屍體時,他便發現了,對方身體裏的蠶繭樣事物是儲存能量的地方。
那些能量被雪姬凍成了冰塊,無法確定與仙氣、天地元氣是否一屬,但想來應該能用。
雪姬在寒冷至極的宇宙里飛行,根本不需要任何補充,他則不然。
在原先的推算里,他殺死對方後,便會用蠶繭樣事物里的能量進行補充。
沒想到的是,這隻域外天魔居然在還沒有必死的情況下,便提前選擇了自爆。
那些蠶繭樣的事物盡數變成了宇宙里的光與熱,反而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傷害。
「連這都沒算到嗎?」一個聲音在井九的識海里響起。
一道青煙從他的身體裏飄了出來,沒有散去,而是漸漸扭曲變形,最終變成一個小人兒。
那個小人身着青衣,眉清止秀,笑容可親,正是太平真人。
青天鑒里的張府祠堂里一直供着一柱香,沒有人知道是祭什麼的。
前些天井九去了青天鑒一趟,沒有帶走那柱香,但是帶走了那道煙。
他看着太平真人一眼:「你怎麼出來了?」
太平真人看着他的眼睛:「你劍識大傷,道心難守,我自然就出來了。」
井九心裏說道:「我確實沒算到它居然不怕死,而且好像很想死。」
太平真人微嘲一笑:「活了兩輩子,難道你沒見過那些自尋死路的所謂志士?」
井九搖了搖頭:「那些人是自知必死,所以求活個痛快心安,但這隻域外天魔極為強大,想來還能活很多年,甚至不比元龜差,為何毫不畏死?甚至主動求死?」
那隻域外天魔錯判了他的精神力量,他也錯判了對方的冷酷意志,不然也不至於傷的如此之重。
太平真人若有所思:「可能這才是它們被稱為天魔的原因。」
「但終究證明了我是對的。」
井九看着青煙凝成的那個小人:「那麼多人追隨你,現在看來都是白死了。」
他在竹椅做仙修復了朝天大陸的屏障,與雪姬殺了這麼多域外天魔,這些太平真人都看在眼裏。
準確來說,井九帶着他飛升就是要讓他看到這些畫面。
這個世界比他想像的還要寒冷,還要離奇,也確實危險,但似乎並不是無法對抗。
數百年來的朝天大陸,包括白真人、渡海僧、各宗派的有德長老,無數人因為相信他的看法,而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現在看來,這真的都是錯的嗎?
太平真人看了他一眼:「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弱了很多?」
井九神情平靜:「說明這個世界更低級。」
太平真人微微一笑:「可惜你要死了。」
那顆紅色的火球離這裏太過遙遠,想要通過它來補充仙氣、修復體內的傷勢很難完成。
「我在這裏再睡幾百年就可以。」
「什麼是年呢?」
太平真人青衣忽然飄了起來,衣袂重新變成了青煙。
井九猜到他要做什麼,眼神微冷。
「沒必要,你還能再活幾年。」
「那到底什麼是年呢?」
衣袂再飄,青煙動人。
太平真人伸出雙手,輕輕推着他向紅色火球那邊飄去。
……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太平真人停了下來,腰部以下的身體都已經盡數虛化。
紅色火球吐出的火焰在這裏看着愈發真切,感受的也更加清楚,確實都是仙氣。
在這個距離,只需要三千念,他便能恢復。
太平真人說的對,在這個靜寂如巨墓的宇宙里,哪裏有什麼年呢?
只有念。
井九劍識漸寧,倦意漸生,準備入定,看着太平真人說道:「師兄,再見。」
那道青煙是太平真人的一縷神魂,無法復活,在青天鑒與萬物一劍里大概能保存十年左右的時間。
現在他自然無法再活下去了。
太平真人笑了笑,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望向宇宙某處,微微失神片刻,喃喃道:「真美……」
井九的視線也望了過去,說道:「是啊。」
「不虛此行。」
太平真人看着這幕壯觀的畫面,感慨萬分,就此消散。
井九陷入了昏睡。
……
……
宇宙里有無數顆星辰。
數萬道燃燒的飛劍在其間飛行。
在很短的時間裏,那些燃燒的飛劍便來到那顆紅色火球之前,圍住了這對師兄弟。
飛劍靜止下來,火焰收回尾部,顯現出真實的模樣。
每道飛劍都是一艘長達十餘里的戰艦,表面覆着灰白色的金屬,卻不怎麼反光。
數萬道飛劍,便是數萬艘戰艦。
……
……
(第七卷終……太平看到了!看到戰艦了!一定要讓你們知道這一點!後面有個很短的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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