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第六十一章血觀音

    三日後,商州城解除了封城令,清天司的搜查方向轉向了城外,同時加強了對那些邪道殘餘勢力的清剿。

    傍晚時分,蘇子葉戴着笠帽慢悠悠地從城裏走了出來。

    商州城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夜色漸漸籠罩原野。

    他乘着最後的渡船越過了清春江,來到了春意更盛的群山之間。

    前半夜的群山,在灰暗的天穹背景前,就像是無數個巨人。

    巨人的手裏牽着數百根無形的繩索,攔住了所有的去路。

    數道劍光照亮山崖,隱藏在山崖里的陣法,也現出了痕跡。

    「自我介紹一下,青山弟子馬華,兩忘峰五十年來所有戰鬥,都是我的手筆。」

    馬華眯着眼睛看着蘇子葉,微笑說道:「你看我今天為你準備的陣法如何?」

    蘇子葉望向四周的山峰,說道:「圍三放一在兵法里可以成立,但你怎麼留我?」

    「如果是完整的青山劍陣,怎麼能騙你走進來?」

    馬華說道:「我用來留你的是一個人。」

    話音落處,山崖間垂下一道劍索,劍索下端綁着一個婦人,正是商州城裏那名老鴰。

    老鴰臉色蒼白,眼神驚恐至極,正準備呼救,忽見着山下那個戴着笠帽的男子,強行閉上了嘴。

    因為用力甚急,她竟是咬破了嘴唇。

    蘇子葉明白了馬華的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如果馬華知道他是曾經的玄陰宗少主,赫赫有名的邪道妖人,又怎麼會用一個妓女來威脅他?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這個老鴰對你肯定很重要,不然你怎麼會為了她做出這樣的滔天惡事?」

    馬華微笑說道:「當然,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是誰,說出你與神末峰之間的勾當,我可以放她離開,也可以留你一命。」

    蘇子葉很是無語,笑着搖了搖頭,轉身便向清春江走去。

    一道劍鳴響起,緊接着便是一聲悶哼。

    那名老鴰的身上出現了一道血洞,痛的無以復加,汗水打濕了額前的頭髮。

    蘇子葉停下腳步,望向馬華說道:「她就是個普通的妓女,與我沒有關係。」

    馬華說道:「也許這是真相,但我總要試到極致,稍後我會試着用飛劍割下她的肉來,你說能割多少片?」

    蘇子葉說道:「都說我們是邪道妖人,現在看來,你們這些青山弟子比我邪多了。」

    馬華說道:「但行正道,莫問其心,如果能用她的命,抓住你這個邪道妖人,她死得其所。」

    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心想師兄此言有理,若要斬妖除惡,自當無所不用其極。

    尤思落站在一座峰上,聞言皺眉,心想此言差矣,只是那名笠帽客實力境界太強,他不好出言阻止。

    蘇子葉不想理這些白痴,再次轉身向清春江走去。

    馬華神情微異,心想難道自己真的算錯了?

    他的眼裏閃過一抹厲色,飛劍再次破空而起,斬向山崖前的那名老鴰。

    一道淡藍色的劍光從高空飛來,準確無比地斬中那道飛劍。

    過南山落在了山崖前。

    尤思落與其餘幾名兩忘峰弟子看着大師兄現身,很是吃驚,紛紛馭劍來見。

    過南山揮手斬斷劍索,用藍海劍把那名老鴰接至地面,望向馬華說道:「行大事者當不拘小節,但這不是小節。」

    馬華與過南山同門多年,知道他的性情,知道他是動了真怒,不由冷汗浹背,跪到地上說道:「師弟知錯。」

    「回青山後自去上德峰領受懲戒,在劍獄裏好生反省幾年。」

    過南山轉身望向已經掠至遠方的那道身影,微微挑眉,心想那個笠帽客究竟是誰,身法竟是如此詭異神速。

    馬華悚然而驚,卻是神情不變,對着那幾名年輕的兩忘峰弟子看了過去,眼神有些陰冷。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他陰冷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暖起來。

    因為一抹艷紅的劍光剛好經過。

    馬華的頭顱從頸上落下,在地上骨碌碌滾出去極遠。

    一道極淡的劍鬼從斷腔處飄了出來,神情有些惘然,然後很快便殘留的劍意撕成了碎流。

    過南山回身望向地面身首兩處的屍體,沉默不語。

    那道血色的劍光,穿過黑暗的群峰,向着東南方向飛去。

    老鴰跪在地上,對着那道血色劍光雙手合什,早已淚流滿面。


    ……

    ……

    顧清有自己要做的事,趙臘月有自己要殺的人,蘇子葉負責執行。

    元曲要做的事情其實更重要,但他只能自己去做,好在他要去的地方是青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或者麻煩。

    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進青山,在南松亭的山門外便被攔了下來。

    「這是個什麼情況?」元曲看着明國興問道。

    他有些後悔,不該嫌麻煩不去找掌門師叔拿令牌,不然直接飛過青山大陣,哪會有現在這些破事兒。

    明國興揉了揉花白的頭髮,一臉無辜說道:「現在管得嚴了,所有人進出青山都必須由昔來峰驗明身份。」

    元曲看着他又揉頭髮,又是一臉無辜,便更加惱火,心想怎麼誰都來和神末峰學?

    他哪裏耐煩在這裏等着,揮手斥開明國興,便往山門裏走去。

    山道上的空氣忽然出現了數道裂縫,中間還有幾道轉折,痕跡極為詭異,直接攔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元曲不是對這種劍法極為熟悉,身法亦是奇快,只怕會受些傷。

    數名昔來峰的弟子落在了山道上,看着元曲喝道:「居然敢擅闖我派山門,拿下!」

    元曲覺得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臉問道:「你們不認識我?」

    神末峰最孤,生活在裏面的人向來只喜歡閉關修行,很少與別的峰打交道,唯獨元曲的情形稍有不同,因為他需要去上德峰,還需要去很多地方跑腿。

    一名昔來峰弟子面無表情說道:「我們當然識得你是劍妖一脈,既然已經被逐離青山,自然算不得青山弟子,趕緊束手就擒!」

    元曲氣極反笑,問道:「你們把我拿下之後要送去哪裏?」

    昔來峰弟子說道:「自然是送往上德峰,關進劍獄。」

    元曲大怒,罵道:「小爺本就是要去上德峰的!」

    昔來峰弟子們哪裏會管他說些什麼,喚出飛劍便向他攻了過去。

    昔來峰的真劍是七梅劍訣,劍招奇陡而難以判斷,其間更是隱着玄門道法的妙義,很難招架。

    但元曲進入神末峰後,一直學的便是七梅劍訣,井九更是給他挑了一把極適合七梅劍訣的好劍。

    更不要忘了,井九給他賜的名字裏面就有一個曲字。

    境界這些暫且不論,要說到對七梅劍訣的掌握與天賦,昔來峰里又有幾個人比他更強?

    淡灰色的劍光照亮南山門,劍身上的冰晶散發着寒冷的光線,自然生出臘梅傲雪的意象。

    元曲的七梅劍訣要比那些昔來峰弟子更陡、更險、更玄!

    只聽得數聲悶哼,那些昔來峰弟子身上便出現了數道血口,紛紛跌倒在山道旁。

    如果元曲動用七梅劍訣里的殺招,這些昔來峰弟子只怕當場就要死了。

    昔來峰弟子們看着元曲,無比震驚,甚至有些恐懼。

    都說元曲是神末峰里天賦最差的那個人,為何劍道卻是如此之強?

    而且你不是神末峰弟子嗎?怎麼會我昔來峰的不傳秘劍!

    那把淺灰色的飛劍為何會如此厲害?難道竟又是一把仙階飛劍嗎?

    有名昔來峰弟子被身上的鮮血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下意識里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這是什麼劍?」

    元曲怔住了,心想回雲集鎮後得請師父或者掌門師叔趕緊賜個劍名。

    南山門處的劍戰很快便驚動了群峰里的師長們,一位昔來峰長老與遲宴等人馭劍而至。

    那些昔來峰弟子大喜,心想本峰長老自然不會偏向元曲,而上德峰的遲宴師伯也是公認的嚴厲公正。

    遲宴看着那些昔來峰弟子問道:「怎麼回事?」

    那些昔來峰弟子正準備說些什麼,遲宴卻是冷哼了一聲,說道:「真是亂七八糟的。」

    隨着這聲冷哼,一道極為寒冷的劍意向着山道兩側散播而去,空中頓時落下一些雪粒。

    雪流劍法的名字聽着溫柔,實則殺傷力極強,威勢極猛,那些昔來峰弟子氣息微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遲宴望向那名昔來峰長老,說道:「方師兄想做什麼我不管,但像這麼愚蠢的弟子,最好留在昔來峰多教兩年。」

    那位昔來峰長老的臉色很難看,但也知道今天是己方理虧,說道:「回去後我會好好教育他們。」

    昔來峰弟子們說不出話來,卻能聽到師長的對話,聞言不由好生委屈,心想自己哪裏錯了?

    昔來峰長老看了這些弟子一眼,嘆了口氣,轉身就走了。

    如果今天景園回山的人是顧清,或者卓如歲甚至趙臘月,昔來峰都可以找到理由把對方攔在外面,元曲卻是最特殊的那個。青山諸峰的長老都是聰明人,這麼多年了,誰還不知道元曲與上德峰的關係?

    方景天需要得到元騎鯨的支持,又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去得罪上德峰?

    遲宴轉身望向元曲,臉色柔和了很多,語氣也很溫和,說道:「你讓人傳個話,我派人來接你便是。」

    元曲瞪圓眼睛說道:「師叔,我是青山弟子,回山難道還需要別人批准嗎?」

    遲宴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頭,說道:「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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