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那就是敲了兩下。
兩聲輕響,青天鑒外放的幻境解除,地面上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灰頭土臉,神情依然清冷驕傲,正是童顏。
童顏看着井九有些意外,但沒有表現出來,眉頭都沒有挑一下。
井九還是先注意到了他的眉毛比以前濃了些,問道:「怎麼回事?」
童顏抬手摸了摸,說道:「可能在地底養的時間長了些。」
井九說道:「又不是種草。」
那棵小草輕輕搖晃兩下,青兒扇動着透明的翅膀飛了出來,繞着井九快速地轉了三圈,顯得很是激動。
她驚喜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找到的我們?」
井九說道:「我不是來找你們,來冷山有些事情處理,剛好遇着。」
聽到這句話,青兒並沒有失望,小手在身前攏起,眼睛明亮如星辰,高興說道:「這就是緣份啊!」
井九心想還能這樣理解?
青兒望向童顏,說道:「你始終不肯相信別人,不願意找人幫忙,但現在是他自己找上門來,可不能讓他再走了。」
井九說道:「你們一直都藏在這裏?」
中州派是正道領袖,在朝廷里的底蘊也極深厚,勢力強大至極,以舉派之力追殺一個叛徒,在所有人想來那人都必死無疑。結果這麼長時間過去,童顏居然還活着,甚至在今天之前根本沒有誰知道他藏在哪裏。
這比當年青山宗無法找到柳十歲還要難以想像。
青山宗的大人物和兩忘峰弟子都知道柳十歲是假叛,童顏卻是真的。
……
……
童顏背着青天鑒離開果成寺後,便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了。
朝天大陸再大,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甚至就連蓬萊神島這種地方,也無法完全擺脫中州派的影響力。
難道自己真的要冒着風險去遙遠的異大陸,或者學當年的太平真人那樣入冥?
就在這個時候,青兒為他指出了一條明路,那就是冷山。
正道修行者極少踏足此間,邪修妖獸藏在荒原與群山之間,就算中州派勢力再大,也不可能把每個地方都查一遍。
更關鍵的是,她要童顏去的地方並不是冷山地表,不用擔心被那些散修出賣。
那個地方在冷山地底最深處,在高溫的岩漿河流畔。
那條岩漿河流里住着一隻恐怖的火鯉大王。
大王是青兒的朋友。
……
……
井九這才知道他們這些日子居然一直就躲在聚魂谷底,對青兒問道:「你居然與那條金色鯉魚是朋友。」
聽着金色二字,青兒確認他見過小火,吃驚問道:「你居然也認識它?」
井九心想難怪那隻火鯉在岩漿河流里生活,從來不與外界打交道,說話卻如此之遛。
火鯉與青兒故友重逢,想必說了很多話,也自然沾染了一些青兒的語氣?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並非來自青兒。
井九想到某種可能,有些意外,對青兒說道:「你把火鯉的神魂引了進去?」
青兒更加吃驚,說道:「這你也能猜到?你到底有什麼不知道的啊?」
井九確認了答案。
原來火鯉說話時那種熟悉的味道,來自青天鑒里的某位故人。
那是張太岳兒子說話的語氣。
當然,在被貶去南國之前乃至回到楚國都城之外,那個傢伙說話的語氣都沒有這般濃烈。
但他後來做了太常寺卿,經常進宮來陪井九說話,也不管井九樂不樂意,就站在殿裏一個勁兒的叨叨。
隨着時間的流逝,張大公子越來越老,語氣也越來越濃,那味道……實在是井九在楚國少有的不佳回憶。
「你在想什麼?」青兒睜大眼睛問道。
井九醒過神來,問道:「火鯉是中州派的預備神獸,為何會幫你們?」
青兒扇動翅膀,在他眼前好看地轉了一個圈,說道:「它要隔很長時間才會醒來與雲夢山聯繫一次,絕大多數時候,上次與它對話的中州弟子都已經在它的這次沉睡里老死了,這讓它覺得很難過,所以後來的幾千年都不怎麼與雲夢山聯繫,也就陪我說說話,所以我們是朋友吖,他當然要幫我。」
藏在冷山地底,又有中州派自家的預備神獸遮掩,難怪就連談白二位真人都找不到童顏的行蹤。
只不過有些遺憾的是,冷山終究是邪道宗派的地盤,中州派發現不了,卻讓玄陰教發現了。
更麻煩的是,一般修行者根本無法深入熾熱地底,對童顏造成威脅,可那位年輕的玄陰教主卻有烈陽幡在手。
他用烈陽幡傷了火鯉大王,激發對方凶性,引發地底火勢蔓延,成功地把童顏逼出了地底。
井九看到的三百多名玄陰教徒在荒原里四處搜尋,便是要找到他,殺死他,然後搶走青天鑒。
這些是他自己推斷出來的,可能與事實有些細節上的偏差,但差不多便是如此。
「居然能去到那麼深的地方,也不容易。」
井九對童顏說道。
要知道火鯉大王居住的地方已經接近深淵,想要抵達那裏非常不容易。
與棋道相比,他更欣賞童顏的這個本事。
童顏自嘲一笑,說道:「下棋這種事情我不如你,但挖洞這種事情你可不如我。」
當初在洛淮南留下的洞府里聽到青兒的呼救聲,他開始挖洞,日夜不休挖了數年時間才挖到地脈深處。
不管是從連續挖洞的時間還是土方量來看,他都應該在修行界的歷史居於前列。
井九搖頭說道:「下棋你不如我,挖洞就更不如我。」
童顏自傲一笑,不願與他爭辯。
井九說道:「既然你擅長挖洞,為何不從地底離開?」
童顏說道:「玄陰教在地下也有佈置,很難離開。」
井九回想自己在孤山看到的畫面,再次推演了一番玄陰教的陣法,覺得應該控制不住地底那些四通八達的通道。
他說道:「我去探路。」
接下來便是見證挖洞本事的時刻。
井九倒轉身體。
嗡的一聲。
野林間寒風輕盪,地面上出現一個秀氣的洞口。
童顏與青兒對視一眼,都覺得很無奈。
井九與普通的青山劍修性情大不相同,但怎麼也是如此心急,他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
沒過多長時間,那個洞口裏溢出一道熱風。
井九落在地面,白衣微焦,黑髮微枯,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狽。
童顏看着他微笑不語。
井九面無表情說道:「不是我挖洞不行,是烈陽幡太厲害。」
他潛入地底沒有多長時間,便遇到了極密集的火脈。
換作平時,那些火脈對他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影響。誰知道那些火脈與烈陽幡已經連為了一體,天然地火里夾雜着陽罡之火,極為陰險。他稍有不謹,被那些陽罡之風燎中,如果不是幽冥仙劍太快,只怕會真的受傷。
好在他用宇宙鋒護住了臉,眼睛沒有被薰到,不然說不定會流出淚來,那就真的太丟臉了。
童顏不怕卻也不想聽青山的口頭禪,所以沒有取笑他,表示同意他的說法:「烈陽幡確實厲害,單以殺傷力來論至少可以排進修行界前十。只是烈陽幡的馭使秘法早已失傳,只能做陣基,那個年輕的教主又是從哪裏學到的?」
井九自然知道原因。
烈陽幡的馭使秘法之所以失傳,那是因為玄陰老祖被他與師兄逼進了地底。
現在玄陰老祖重見天日,那道秘法自然也可以重新出現。
這件事情的背後果然有師兄的影子。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童顏忽然說道:「那人自身也很可怕,二十三年就強大如斯,當初你是不是沒想到?」
又是二十三年。
那年朝歌城召開梅會,井九回家,鹿國公第一次摔了件名貴的瓷碗。天近人在舊梅園裏住着,梅園外的棋攤被童顏橫掃,滿城棋道高手齊聚,井九落下一顆棋子,那才是他們二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交手。
趙臘月被不老林的刺客暗殺,從中聯繫的施豐臣自殺身亡,王小明哭着離開,陰三化作大鳥跟隨。雪國女王懷孕,參加道戰的年輕天才們死傷慘重,井九與白早被困雪原,間接引發了洛淮南的死亡。
現在回頭看去,才發現原來那年竟然同時發生了這麼多事。
井九沉默了會兒,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人生性多疑,而且暴戾好殺,忠於蘇子葉的下屬被他虐殺了很多,哪怕到了現在,只要稍起疑心,他還是會痛下殺手。當初為了重煉烈陽幡,他帶着玄陰宗高手連滅了冷山十四個邪道小宗派,連順便殺的散修在內,共計四百餘道神魂,盡數被他用來祭幡。但有意思的是他很少殺普通人,甚至嚴令教眾不得騷擾居葉城等凡間城鎮。」
說到這裏,童顏再次看了一眼井九。
井九說道:「如果你再看我,我會以為當時與臘月說話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童顏說道:「你們說了些什麼?」
井九平靜說道:「她當時堅持應該殺了此人斬草除根,我覺得太麻煩,沒有做。」
童顏沒有再說什麼。
青兒嘆了口氣,說道:「現在才是真的麻煩了。」
……
……
今天寫了些閒話,放在微信公眾號里了,算是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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