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鑒已經停止轉動,白千軍落在上面,渾身是血,根本無法爬起。
白早了解井九的性情,知道他不會就此罷手。
果不其然,井九準備向青天鑒走過去。
然而,白早還沒有來得及出聲,他便收回了腳。
洞頂灑落的天光忽然變暗,一隻由青色光點凝成的巨手從天而降。
白早悄無聲息站到井九的身前。
童顏行禮道:「見過師尊。」
洞府里的問道者們才知道,竟是白真人到場,趕緊躬身行禮,斂神靜氣,哪敢出聲。
那隻手落在青天鑒中間,拈起還天珠,也帶走了白千軍。
過了一段時間,問道者們確認白真人已經離開,才紛紛直起身來,臉上的神情變得輕鬆很多。
這時,青天鑒畔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你怎麼就這麼着急呢?」
說話的人是何霑,他已經醒了過來,眼裏沒有太多惘然與感慨,只有淡淡的追憶與不舍。
人們才想起來,他竟是最後一個離開青天鑒幻境的問道者,只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等什麼?
何霑站起身來,看着井九說道:「我在海上過的很是開心,你應該讓我再留幾年。」
井九靜靜看着他說道:「此間也有碧海藍天。」
何霑說道:「但沒有那些人。」
井九說道:「這裏也有人。」
何霑沉默了會兒,說道:「你說的有理。」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眼童顏。
然後他望向已經停止轉動、仿佛泥畫的青天鑒,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再回去看看,你呢?」
井九說道:「也許。」
……
……
問道結束,青兒姑娘卻沒有再次現身,參加問道的年輕修行者們自行離開洞府,走出小樓,來到回音谷外。
很多宗派的人們早在谷外候着,紛紛迎上前來,各種詢問與關切。
柳十歲去了無恩門弟子所在的觀禮台,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么松杉、雷一驚等青山弟子很是興奮喜悅,走到井九身前,齊聲道:「小師叔威武。」
井九平靜點頭,轉身望向從大樹下走過來的瑟瑟,說道:「你的鈴鐺很好用。」
瑟瑟伸手把那個琉璃小鈴鐺召回袖裏,得意說道:「我的鈴鐺當然好用,別忘了答應我的事就好。」
井九說道:「多五個。」
聽着這話,瑟瑟眼睛驟亮,心想再多殺五個,那應該沒人敢生事了吧?
水月庵少女站在她身邊,完全聽不懂她與井九在說什麼,一臉茫然。
井九看着她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水月庵少女完全沒想到他會與自己說話,看着他的臉,一時間竟有些無措,說不出話來。
「搶了別人的問道名額,得了一張仙籙,居然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過分!」
瑟瑟佯作生氣說道:「記住了,這位師姐叫甄桃,不是假桃。」
井九不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心想難道這真的很過分,那是不是應該彌補些什麼?
他看着水月庵少女的眼睛,認真說道:「名字很好聽。」
甄桃覺得臉有些熱,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井九本就沒有對話的意思,繼續說道:「我以水月庵弟子的身份參加問道,所得仙籙自然也應歸於水月庵,但我暫時還不能給你們,要等一段時間。」
聽到這話,甄桃有些吃驚,心想難道你還真要把仙籙給庵里?
吃驚的不止是她,而是在場的所有人。
沒有人覺得井九是在用在找藉口拖延,因為這不是青山宗的行事風格,而且就算他不給水月庵也沒人能說什麼。
可是……用了數十年的歲月才得到的仙籙,難道就這樣送了出去?要知道那可是仙籙,真正的仙家法寶,對修道者有着難以想像的意義,可不是普通的東西!
青山弟子也很吃驚,在他們想來,仙籙是小師叔憑藉匪夷所思的天賦與堅忍卓絕的數十年問道所得,自然想怎麼處置都行,只是仙籙太過重要,極有可能影響到宗派的整體實力,別的師長會同意嗎?
……
……
還天珠被白真人取走了,青天鑒的世界裏便沒有了太陽。
永夜就此來臨。
溫度急劇下降,河流山川乃至樹木鳥獸,萬物皆被冰封,比真實世界裏的雪原還要寒冷,天地間一片死寂。
這個世界裏沒有聲音,也沒有生命。
所有的一切都停佇在原先的地方,保持着原有的姿式與動作,包括人類,沉默地等待着下一次幻境開啟。
青鳥在黑暗的世界裏高速飛行,如閃電般穿梭,時而在凝固如脂在碧海上空,時而落在滄州城外的湖邊。
看着荒涼而黑暗的世界,她的心裏生出無限的悲涼。
按道理來說,這裏應該是她的世界,但她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就像過去數萬年裏的每次開啟與封閉,她只能無助地承受着這些輪迴——青天鑒是雲夢山的法寶,必須要服從主人的意志。
除了悲涼,她的心裏還有很多警惕與不安,因為白真人取走了太陽,卻沒有召喚她出去問話。
——井九能夠拿到仙籙,離不開她的幫助,真人不應該察覺不到這些。
想到井九拿到仙籙便乾脆地離開,連句話都沒有留下來,青鳥便有些生氣,心想真是無情的男人。
比童顏差遠了。
想着這些事情,她發現自己飛到了楚國皇宮,落在了檐角上。
在這裏她看到過很多有趣的畫面。比如秦國小公主倒在楚國皇子的懷裏,比如黑瘦小侍衛拿着劍不停打瞌睡的模樣。當然,在這裏看到更多的還是那些無趣的畫面。比如墨公最終沒能拔劍,比如殺來殺去,比如井九隻知道修行,卻不肯教自己究竟怎樣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忽然,她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有些不一樣。
一陣微風在皇宮的紅牆黃瓦間穿行,穿過她的羽毛。
這風沒有溫度,但有味道,帶着淡淡的鹹味與腥味。
風來自海上。
這是為什麼?
青鳥揮動着翅膀飛起,在黑暗的天空裏,如閃電般高速穿行,在極短的時間裏,便在整個世界裏巡遊了三次。
她再次落回楚國皇宮的檐角,轉首望向世間某處,眼神微亮。
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嗎?
她明白了。
井九確實沒有給這個世界和她留下任何交待,但他留下了更寶貴的東西。
他打破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這個世界並未死去,總有一天會再次活過來。
這個世界裏的人們也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再次醒過來。
更重要的是,這個過程不需要仙籙,不需要仙氣,不需要真人的法門,只需要這個世界與生活在世界裏的人們自己。
青鳥再次飛了起來,如閃電般飛行,照亮夜空裏的每一處,以及世間的每個角落,滿是歡快的味道。
閃電掠過,照亮某個山坡上的栗子樹,還有樹下的人影。
……
……
井九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回到青山宗的觀禮台。
白早覺得有些奇怪,不是因為他沒有與自己說話,而是她發現井九看似平靜,實則有些凝重。
當初在雪原里遇着那樣的危險,井九也沒有緊張,難道是因為仙籙的關係?
童顏走到她身前,用眼神示意,她才醒過神來,望向身前的問道者們,平靜致意。
此時在場的問道者都在青天鑒的世界裏生活了很長時間,短的也有十餘年,彼此沒有什麼恩怨,這時候在真實世界裏聚在一處,反而有種親近感。有資格參加問道,都是各宗派的天才弟子,不出意外其中至少一半,可能會成為掌門,至少也是長老。他們之間的親近感與這段共同的經歷,對修道界日後的形勢必然會有所影響。
作為將來的正道領袖,白早自然不能錯過這種機會,對眾人微笑說道:「諸位想必在幻境裏都有頗多感悟,需要時間吸收,三年後再在此地相會,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問道者們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紛紛應下。
奚一雲說道:「我在裏面讀了些沒讀過的書,寫了些書,打算回齋里整理成集,若三年後事成,我自然會來。」
眾人很是讚許,然後望向另外一位在幻境裏風生水起的人物。有人與何霑相識,笑着說道:「你在外面是天下第二,在裏面也是天下第二,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去世間遊歷,尋些法寶功法,爭取再往上走一步?」
何霑看了童顏一眼,說道:「我有個朋友說過一句話……早有井九在上頭。所以第一就不想了,我打算去白城。」
「白城,你為什麼要去白城?」
瑟瑟心想你就算要裝成果成寺的僧人,也沒道理去那裏啊,難道是……她往何霑下身看了一眼,擔心想着別是受刺激了吧?就在她準備問他是不是不習慣多了些什麼的時候,甄桃忽然輕聲喊道:「那邊怎麼了?」。
眾人望去,發現是青山宗的觀禮台,不禁有些吃驚,心想誰敢招惹那些人?
那裏的氣氛確實有些問題,有些緊張。
井九站在南忘身前,南忘的神情有些寒冷。
瑟瑟頓時忘了何霑的事情,對甄桃說道:「我就說吧,青山宗怎麼可能把仙籙給你們,傻啊?」
……
……
(來不及寫幻境感言了,明天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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