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張鵬也沒別的辦法了,立即摸出手機,把李春生和老黃皮叫了過來。這東西已經殺到家門口,還威脅到馬靜蕾,必須馬上解決,不然他寢食難安。
張鵬把情況告訴了兩人,說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想上也得上了!群情激涌之下,李春生抱着一截粗木頭,老黃皮舉着銅錢劍,張鵬拎着半塊磚頭,殺上二樓。只見李春生一馬當先,踹門而入。
「啊!」「啊!」
屋內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叫,然後李春生也跟着大叫起來。
張鵬最後一個衝進去,隨即愣住了。
只見一個半裸着身體的年輕女人,正抱着白色的睡衣,披散着頭髮,捲縮在木沙發上。藏在頭髮和膝蓋間的眼睛裏,透出巨大的惶恐。李春生一臉慌亂,額頭冒出了冷汗。
一時間,大夥都僵住了。
「怎麼了,怎麼了?」沉靜了數秒,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轉頭看去,是正從樓上趕下的李姐。
「小鵬,怎麼了?」她神色匆忙,一邊問着,一邊擠進門。看見捲縮在沙發上女人,立即上前抱住她,大叫着,「哎喲,張鵬你這個天殺的小流氓,連自家的鄰居都不放過!」
「什麼?」張鵬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朝李姐問道,「她是誰?」
「你這個壞東西……」李姐指着張鵬,恨恨地說道,「禍害瀟家倆丫頭就算了,還想禍害我外甥女。」
「什麼,你外甥女?」張鵬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那年輕女人正躲在李姐懷裏顫抖着,哪裏是什麼邪靈鬼怪,就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張鵬轉念一想,問道,「李姐你說清楚點,你什麼時候有個外甥女住在這裏了?」
「這……」被問道點子上,李姐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頓時面露尷尬,笑了笑,說道,「上次你不是說,這房子一直沒人住嗎。昨天下午我見門開了,裏面又沒人住,正好我外甥女在家住,我就讓她搬下來了……」她拍了拍懷中的年輕女人,說道,「小章,這是張鵬,不是壞人。」
「我……我正在換衣服,他……他們突然就……就闖進來了……」被稱作「小章」的年輕女人說道。
「誤會,都是誤會……」張鵬連忙說道。環眼看去,房間被打掃乾淨了,地板一塵不染,沙發和茶几都重新擺好了。
「衣……衣櫃。」李春生忽然提醒道。
張鵬臉色一變,箭步衝進大房間。一眼看去,家具都被拭擦乾淨,煥然一新。床上鋪了床單,放着整齊的被子和枕頭。大衣櫃的門,卻依然緊閉着。張鵬回過頭,看了李春生一眼,後者立即大步上前,一把打開了衣櫃門。
襯衫、褲子、裙子、睡衣、襪子、內褲、胸罩……
沒有預想中的屍體,只有整整齊齊的,散發着肥皂清香的女人衣物。
「啊!」剛進來的小章見到衣櫃被打開,驚叫着衝上前,關上櫃門,用身體擋着。臉頰就像剛蒸熟的包子,紅得發燙。
「咳咳……」李姐輕咳兩聲,說道,「小鵬啊,你對女孩子好奇,我們可以理解。但你這樣做,對得起張廠長平日裏的教育嗎?張廠長為人正派,是廠里的楷模和榜樣,你卻……」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算是給張鵬留了幾分面子。
「這……這個……」張鵬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隨即一招手,臉色發白地帶着李春生和老黃皮出去了。
白玉蘭樹下,張鵬雙手交叉在胸前,皺着眉頭,苦思着,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過多久,他想明白了,面朝老黃皮,冷冷地說道,「說吧,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不知道啊……」老黃皮蠕動着嘴唇,唯唯諾諾地說道。
「揍,揍到他說為止!」張鵬一聲令下,李春生立即撲上去,狂揍老黃皮。
「別……別打我,我說,我說……」老黃皮求饒道。
揍了幾拳,老黃皮就交代了。昨天他是假裝的。他當時的想法是,這件事情太輕易了,作為投名狀有點兒單薄,於是裝着嚇暈過去,回頭再來打頭陣,立大功。
神秘女人的問題解決了,老黃皮暈倒的問題也解決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夢境中,藏於衣櫃中的屍體去哪了?
他不禁懷疑,他在夢見的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這時,他忽然想起夢中的一幕,立即跑到樓梯口和小賣部之間的花圃中。
花圃的上方,是大房間的窗戶。張鵬扒開花草,仔細搜尋。不一會兒,他就找到一個木柄狀的東西,拔了出來。泥土掉落,顯露出一把快要鏽透的菜刀。
他不禁吸了口涼氣,這把菜刀正是在夢境中,邵才俊從鄭凱手中奪過,扔到樓下的。由此可見,他夢中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在過去的某個時間節點,所發生的事情。
現在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把李姐的外甥女趕走,不然他辦事處的計劃就泡湯了。
要趕走李姐外甥女的辦法有兩個。第一,找到房屋目前唯一的主人,也就是鄭凱的老婆,利用她殺夫的事實,威脅她將房子免費給張鵬使用;第二,則是報警,讓警察介入兇殺案。這樣一來,這裏就會成為犯罪現場,李姐的外甥女必須搬走。等風頭過去,按照廠里的慣例,涉案的房屋會交給保衛科暫管。接下來,他就能通過楊勇,合法使用房子。
但無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他都得先理清案件,找到鄭凱的屍體。
那麼,鄭凱的屍體去哪了?
很明顯,必須從邵才俊那裏尋找線索。
三人風風火火地趕到後勤科,找水電工查到了邵才俊的住址,來到了職工宿舍西區。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快到吃飯時間了。非三班倒的職工,中午很可能回家休息。邵才俊就屬於這個範疇,一般會在飯堂打午飯,然後回家吃。
樓下有些戶外健身器材,張鵬蹲在蹺蹺板上,看着正在玩太極輪的兩人。
「天地之初,本是混沌。混沌化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老黃皮念念有詞地說着,一旁的李春生認認真真地聽着,似乎很受教。
「這位兄弟,你可有興趣,拜入我茅山正宗門下?」老黃皮忽然問道。
「你看這……」李春生抬起缽大的拳頭,說道,「只要你能打贏它,我就拜入你門下。」
「兄弟,一身蠻力,並不代表一切。」「但可以讓你屈服。」「是嗎?」「不是嗎?」「呃……你說得似乎有點兒道理。」
兩人正閒聊着,一個陌生的女人從旁邊經過。她穿得很時髦,腳踩高跟鞋,手撐太陽傘。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小,眼角的魚尾紋很長,至少有四十多歲。可舉手投足間,風韻猶存,走路來一扭一扭的,如同三十出頭的美婦人。當然,和馬靜蕾比起來還是很大差距的。馬靜蕾看起來就像二十五、六歲的未婚女青年,歲月和生育,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那女人拎着小皮包,從張鵬面前經過。後者隨意看了眼,頓時楞了一下。那背影,似乎有點兒熟悉的感覺。他皺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瞪大眼睛,快步追上去,看多了一眼。
沒錯,她的背影,以及走路的姿勢,竟然和夢境中鄭凱的老婆有幾分相似。片刻之後,女人拐進五十一號樓的A單位。巧合再次出現,這裏正是邵才俊家的住址。
難道,她就是鄭凱的老婆?
一個大膽的假設在張鵬腦海中逐漸成形,鄭凱的老婆改變了容貌,嫁給了邵才俊。想到這點,他有些不寒而慄。一個人的心機要有多深,才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這事情是真的,通過威脅鄭凱老婆獲得房屋使用權的方案就不能用了。試想一下,一個殺過自己的丈夫,並改變容貌,生活在熟人圈子裏的人,該有多麼可怕。如果給她抓住機會,必定會反咬一口。與虎謀皮的事情,不能幹。所以目前最好的做法,就是通過揭發兇案來解決。
為了確認邵才俊老婆的身份,張鵬帶着李春生和老黃皮出了大院,直奔紅星電廠的辦公大樓。
大約五十分鐘後,張鵬在職工檔案室見到了檔案室主任李大全。李大全是張鵬父親從部隊帶過來的幾名幹部之一,為人忠厚嚴肅,做事一板一眼,十分認真。
「李叔,我想查查邵才俊的檔案。」張鵬開門見山地要求道。
李大全馬上拒絕了,「職工檔案涉及個人私隱,必須出示司法單位的證明。」
「李叔,幫幫忙啦……」張鵬塞了包剛才在李春生家拿的大華煙,說道。
「小鵬,到底有什麼事,給叔說說,叔肯定幫你。」李大全拆開煙,抖出一根,抽了起來。
「檔案啊……」張鵬提醒道。
「檔案肯定不行,涉及相關規定,我不能徇私枉法。」李大全說道。
「那……」張鵬欲言又止,顯得非常失望。
「但……」李大全呼出一口煙,慢悠悠地說道,「你可以向我打聽,廠里的事,大大小小,叔都知道點兒。」
「哈哈。」張鵬失聲一笑,隨即問道,「邵才俊的老婆,是什麼情況?」
「邵才俊的老婆啊……」李大全皺起眉頭,沉思了許久,不太確定地問道,「是不是四十來歲,長得不錯,很時髦的樣子?」
「對對對。」張鵬連番點頭。李大全在部隊就是管人事的,就算只見過一兩面的人,也能記憶很長一段時間。張鵬的父親曾經說過,李大全若不是負過傷,腿腳不便利,完全是刑偵的一把好手。
「一年半前,邵才俊住院那段時間,有過一次接觸。她拿着醫院的單據過來報銷,是我簽發的加急辦理。」李大全說道,「她顯得有點拘束,說話很小聲,和她的衣着風格,以及精神氣貌完全不符。」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她似乎整過容,只是幅度太大,反而很難看出來。」似乎為了避嫌,李大全又說道,「我當時覺得她有點兒奇怪,所以記下了。」
從李大全的敘述中,張鵬幾乎可以確定,邵才俊的老婆就是當年那個殺害丈夫的女人。
張鵬不是什么正義人士,對和自己沒關係的人和事,哪怕罪惡滔天,也沒有半分感覺。說起來,這個女人還蠻可憐的,丈夫是個精神病,自己又年輕漂亮,有點追求很正常。可是,以華國的規則,無論在法理上還是道德上,想擺脫患有精神疾病的丈夫,都只有謀殺一途。
人世間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善惡丑美,又豈能一言斃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有義務為誰犧牲一輩子。
但是,為了201房的使用權,他必須做次隔世追兇的「俠義之士」。這和道德無關,只和利益有關。要怪,就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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