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聽說張鵬開公司,就問他要不要請文員,就是接接電話、端茶遞水那種。她晚上在大院裏做家庭老師,白天很有空。
張鵬說可以有,但工資很低,小章說沒關係,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張鵬直接開出了兩百塊。一開始,小章還以為是日薪,結果高興了半天,原來是按月算的。
「我怎麼說也是大學生,給別人家小孩補習,一個小時也有三十塊,你一個月才給兩百。」小章鼓着腮幫說道,顯得很不服氣。
「你這裏住,又用我的電腦上網,偶爾幫幫,還想要多少?」張鵬反問道。其實他覺得兩百塊都虧了,因為他們才剛開業,根本沒什麼事情可做。而且,經過他這幾天的觀察,小章很宅,成天待在家裏,連下樓都少。這個錢等於白拿,就和他在張大鐘那裏一樣。
最後,小章本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原則,同意了這個無良老闆開出的工資,月薪兩百。
事務所開張後的一天早上,老黃皮打着呵欠,從狹小的單車房裏滾爬起來。關上鐵門,肩上披着毛巾,手裏拿着牙刷牙膏,哼着小曲,來到大院的公共澡堂,洗漱了一番。再到飯堂打了二兩稀飯,兩個大白肉饅頭,一邊啃着,一邊回到單車房,在門前的小圓桌上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早餐,他拿毛巾擦了擦嘴,掛起來,然後換上一身洗得還算乾淨的老舊道袍,穿過職工宿舍東區的小徑,來到五號樓的辦事處。
「黃叔,早上好。」剛進門,小章就抬起頭,問候道。
「誒,好好好……」老黃皮點頭哈腰地應道。
現在是早上八點過十分,大老闆張總還在樓上睡覺。一般不過十點,他是不會起來的。
老黃皮用散裝茶葉泡了杯茶,在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等到八點過半,就起身對小章說道,「小章啊,我出去一下,張總有事,就讓他打我手機,我就在附近。」
「好的。」小章乖巧地應道,然後繼續看她的網頁。張鵬把家裏的舊電腦搬了下來,供大夥使用。不過從一開始,就被小章霸佔了。而且她又是女生,其他人不好和她爭。因此,除了張鵬外,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一會兒,老黃皮出了大院門,又過了碧水河橋,來到河東面的早餐攤聚集地。他在路邊找了塊空地,從挎包里取出寫滿經綸的黃布,鋪在地上,再擺上卦簽、羅盤、八卦鏡、銅錢劍、鈴鐺等道家法器,擺攤做生意。
事務所沒業務,他只能自力更生。由於加入了河西的陣營,他不好留在那邊忽悠自己人,只好到河對岸忽悠外人。
兩小時後,老黃皮被打了一頓。打他的是個寸板頭的小青年,原因和上次張鵬的差不多。他一上來,就說別人印堂發黑,似有血光之災,然後對方就把他揍了。
相較於張鵬,寸板頭下手狠多了,淨往他臉上、身上招呼,沒幾下就把他打得臉青鼻腫、哭爹喊娘。
打完老黃皮,對方丟下一句話就走了,「我是陳鐵星,人稱紅星小孫權,以再看見你在這裏坑蒙拐騙,見一次打一次。」
老黃皮灰頭土臉地回到辦事處,張鵬已經起來了。他剛從馬靜蕾那裏吃完早餐,正玩着電腦,小章站在一旁看着。
一聽說老黃皮挨打,對方還是紅星二廠的人,張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臥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張鵬立即摸出手機,把李春生叫過來,帶着兩人,氣勢洶洶地殺過碧水河橋。
紅星火力發電廠二廠位於碧水河東面,和紅星一廠既是兄弟姐妹關係,又是競爭關係。不過,二廠始終要比一廠矮個頭。二廠只有廠長,沒有書記。而一廠的廠長通常兼任整個紅星火電的書記。無形之中,二廠有了點「附屬」的味道。但話又說回來,一廠建得早,是燒煤的,二廠建得晚,是燒油的。二廠的人總會覺得自己更先進,為此而看不起一廠的人,說他們是煤炭工。
片刻之後,三人來到二廠大院的籃球場。一群年輕人正在場內打籃球,其中有個特別顯眼,留着寸板頭,身材勻稱,動作敏捷,裸露在外的肌肉十分紮實,正是紅星小孫權陳鐵星。
看到張鵬等人,打球年輕人紛紛停下動作,跟着陳鐵星圍過去。
「我看是誰啊,原來劉備哥,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陳鐵星歪着腦袋,朝張鵬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話音剛落,他身邊的年輕人也跟着笑了起來。因為這一帶的人都知道,張鵬對「劉備」這個稱號,充滿了怨念。就好比西遊記,給孫悟空面子的,都叫他「齊天大聖」,不給面子的,就叫他「弼馬溫」。一般來說,給面子的都叫他鵬哥,不給面子的自然叫他劉備。
「廢話少說,你打傷我的人,是什麼意思?」張鵬面無表情地問道,然後指着老黃皮,「你看,人都被你打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得腦震盪什麼的。」他說起話來,就像機關槍似的,「萬一腦子壞了,變成神經病,生活不能自理,就賴你們家吃喝拉撒了。」
老黃皮是聰明人,一聽到張鵬的話,就馬上配合地捂着頭,裝出一臉呆滯相。
「他在我們這招搖撞騙……」陳鐵星剛開口,就被張鵬打斷了。
「你看你看,他口水都流出來了,怕是被你打壞了。」張鵬咄咄逼人地說道,「你說他騙人,那你說說他到底騙了誰?哪家人,住哪裏,叫什麼名字?叫他過來當面對質。還有,證據呢,監控錄像、人證物證、口供記錄呢?你要替天行道,就得規範點兒,不然就是當街打人,危害社會治安,要坐牢的。」
「這……」陳鐵星面露尷尬,被說得啞口無言。這事情他確實有點理虧,趙小可又不在,光靠磨嘴皮子,這裏沒人是張鵬的對手。至於硬來,他就更不敢了。張鵬家養的那兩隻母老虎,可從來都不是吃素的。既然沒辦法對付,就只有退讓了。陳鐵星扭了扭脖子,說道,「行了,別囉嗦了,人是我打的,你就說該怎麼辦吧。」
「爽快!」張鵬豎起大拇指,稱讚道。
「得了吧你。」陳鐵星沒好臉色地說道。
「你看啊,醫藥費要吧,誤工費要吧,營養費要吧……」張鵬伸出手指,一個個地數。
陳鐵星越聽臉越黑,畢竟他是二廠的頭,被這樣揶揄,以後還怎麼混。
「鵬哥,你也太不不夠意思了吧。」「星哥都給足你面子了,你還想怎麼樣?」「這裏是二廠,不是你家,別以為我們不敢拿你怎麼樣。」陳鐵星身邊的年輕人起了哄,矛頭直指張鵬。
「有理走遍全天下,我們老大說錯了嗎?」李春生上前一步,說道。
眼看衝突就要爆發,張鵬話鋒一轉,笑着說道,「不過呢,誰敢要星哥的錢啊。正所謂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自己人,請頓飯就算了。」
「行。」陳鐵星乾脆地應道。他是聰明人,張鵬給他台階下,他自然順坡下驢,不會再糾纏這點小問題。
中午時分,陳鐵星帶着一同打球的年輕人,在河邊的大排檔請張鵬等三人吃午飯。
倒上啤酒後,陳鐵星雙手舉杯,對老黃皮說道,「黃哥,我們也是不打不相識,我為今天早上的魯莽,向你道歉。」說完,他仰頭一飲而盡。
「哪裏哪裏……」老黃皮連忙舉杯回敬。陳鐵星下手雖然狠,但都沒往要害去。儘管表面上看起來很狼狽,可實際上只是皮肉之傷。
「不過……」陳鐵星頓了頓,又說道,「今天張鵬也在這,我就把話說明白了,你要是還敢在這邊坑蒙拐騙,我照樣打。」
「坑什麼蒙什麼拐什麼騙什麼?」張鵬一聽就不高興了,插嘴說道,「我們老黃是實誠人,童叟無欺。」
「那為什麼不在你們河西做生意,要跑我們河東來?」陳鐵星一針見血地問道。
「這個……」張鵬遲疑了一下,說道,「咱們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騙,也才幾十塊,還不夠買一頓菜吃呢。」他反問道,「讓老頭老太太們買個安心,高興一下,有什麼不好的?」
「如果真是幾十塊,我就不管了。」陳鐵星說道。
「就是幾十塊的事。」張鵬強調道。
「呃……」老黃皮半抬着手,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嘆息。就這樣,他的價格被定在了一百以內,以後就算遇到肥羊,也發不了多少財。
接着,陳鐵星又和張鵬碰了下杯,說道,「我正想今晚過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就來了。」
「什麼事?」張鵬放下酒杯,認真地問道。陳鐵星是典型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旦來找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是這樣的,前幾天,李大壯來找我,說他們黃沙村失蹤了兩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讓我幫忙四處問問,最近有沒有看到些行為古怪、值得關注的人。今天早上,又有派出所的警察來廠里找我,也是打聽這個事情。」陳鐵星喝了口啤酒,呼出一口氣,說道,「我們住在這一帶,得講究個互相照應。你回去和保衛科的人說說,讓他們也留意一下。」
「沒問題。」張鵬說道。
一方惡霸,也得保一方平安。雖然主要靠片警,但也得出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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