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程大人敬您茶呢。讀字閣 www.duzige.com」王衛亭見王時雲始終沒動,心裏有些焦急了,他怕得罪程德軒,不住地沖王時雲使眼色。
可王時雲還是靜坐着不動,臉上浮出一抹和程德軒幾近一樣的笑,「程大人,說來也巧,前段日子我遇到秋池,言談中聊起你們程家的家事,秋池說程家人丁稀少,除了賢弟一家,就只有他大伯住在附近的郊縣。他還說,程家現在總共只有迅兒一個孩子,所以他夫人現在有了身孕,大家都寶貝的不得了,尤其是你這個即將做祖父的,更是日日提心在口,生怕出什麼岔子。」
程德軒扯起一個嘴角,輕聲一笑,「秋池是小輩,對程家的事也不是樣樣清楚,那遠房親戚我很少走動,他不知道也是有的。」說完,他便輕咳了一聲,將身體靠向椅背,「兄台不信我也罷,可是賢侄的事是拖不得了,不瞞您說,現在已經有人在說閒話了,您可不要低估了市井小民傳三過四的能力,若此事傳到官府,被他們找上門來,那時候可就是回天乏術了。」
聽他這麼說,王衛亭身子一凜,眼睛瞪得溜圓,他着急忙慌地走到王時雲身邊,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父親,您聽到了嗎?我現在已經危在旦夕了,您倒是說句話,拿個主意啊。」
說完,見王時雲還是坐着不動,他索性走到程德軒面前,仰頭把那盞茶喝下,又沖他深深行了一禮,「程大人,請您救救小侄,我什麼都聽您的,還望您千萬不要見死不救啊。」
話落,他忽然覺得身邊的空氣凝結住了,抬頭,見程德軒正看着自己,眼裏有一絲隱隱的憐憫。再轉頭看向王時雲,卻見他面露驚恐,身子綿軟如絲,順着椅子滑在地上。
王衛亭不懂這兩人為何要這般看着自己,他張了張嘴吧,想問個清楚,可是話還未說出口,臉上的肌肉卻開始一抖一抖地跳動,他不自覺的攢起嘴角,在臉上憋出一個帶着幾分怪異的苦笑。
「衛亭,你......你喝了茶?」
王時雲的聲音傳到他耳邊,可是這聲音卻像與他隔着一道木門,聽得不太清楚。
在他還來不及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作出反應時,喉嚨突然猛縮了一下,緊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他的脖子像被一隻僵硬的鐵手緊緊抓住,不給他留下一點可以呼吸的間隙。
「父親......」
王衛亭抬起一隻手臂,現在,這隻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抬起來費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隨後,他便直挺挺向後倒下,手裏的杯子也隨之落在地上,裂成幾塊。
王時雲爬到兒子身旁,看着那雙來不及閉上的眼睛,他的眼白微微向上翻起,看起來就像一條死魚。
王時雲拼命搖着王衛亭的身體,嘴裏發出「啊啊」的乾嚎,可是王衛亭已經聽不到了,雖然他到死都沒有明白,那杯茶水中為何會被人下了毒。
「你......是你,」王時雲忽然發出一陣「桀桀」的笑聲,他抬起頭,看着還端坐在椅子上的程德軒,乾枯的手指在空氣中劃了幾下,又頹然落下,「你殺了我的兒子,你斷了我王家最後一點血脈,你好狠吶,程德軒,你真的好狠吶。」
程德軒眼裏的那一絲同情早已消失不見了,他聳聳肩膀,兩手一攤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冷笑道,「我狠,王時雲,你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殺生無數,現在倒反過來說我狠毒嗎?」
王時雲扶着雙膝顫巍巍站起,他眼角掛着一滴濁淚,順着蒼老的面頰滑落到脖頸。
他幽幽笑了兩聲,「程德軒,我殺人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你是為了什麼?加官進爵?飛黃騰達?我王時雲就是惡事做盡,可對大宋,對朝廷是盡心竭力,清清白白,不像你,醉心官場,不為國事,只為私慾。我手上是沾滿了鮮血,可你呢,你心術不正、溜須拍馬,你危害的是大宋的國本。」
程德軒冷笑着,一步步朝他靠近,「王大人,我還真沒想到你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不過現在一切已成定局,你縱使抱負再遠大,恐怕也無處施展了,不瞞你說,要你命的不是我,而是你效忠了一輩子的聖上,你就認命吧。」
聽他這麼說,王時雲吃了一驚,「聖上他......他為何......」
程德軒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卡住王時雲瘦弱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抓起桌上的茶杯,將一整杯茶水全數灌進他的喉嚨中。
***
王時雲倒在兒子身旁,他和王衛亭的死狀一樣,肌肉痙攣,牙關緊閉,雙目凝視,麵皮上還帶着一抹苦笑。
程德軒俯下身,看着仰面而躺的兩人,緩緩探出右手的食指,指尖從王時雲那張瘦削的老臉上輕輕滑過。他是個愛乾淨的人,可是食指的指甲卻很長,其它指甲都被他修理的整整齊齊,獨獨這根指甲,黃里透着黑,比其它指甲都長出一截。
他看着王時雲,恍惚中,那張臉化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稜角分明,眉骨高挺,只是那雙烏黑的眼珠子卻漸漸失去了光彩,一點一點,帶走了他身體裏最後一絲暖意。
程德軒打了個寒噤,伸手把王時雲的眼皮覆上,俄頃,他緩緩起身,拉過大氅把自己裹緊,抬頭望向門外:大雪像蘆花一般,在空中飛舞,瑟瑟寒風撩起他埋在內心深處的那一段記憶。
那天,也是同樣的雪天,他以診脈為名來到寢殿,將指尖那一團小小的粉末彈入他的杯中。
他殺了他......
程德軒笑了,不知不覺中,一行熱淚順着他的臉龐滑下,落進唇間,讓他品到一絲又苦又澀的味道。
他揉搓着眼睛,不自覺吟出一首詩來,「秦中歲雲暮,大雪滿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盡公侯。貴有風雲興,富無饑寒憂。所營唯第宅,所務在追游......」
詩只吟到一半,他卻頓住了,伴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一個人從房檐上滑下,先是腳,後是整個身子,她站在門口朝里凝望着,目光從王家父子身上緩緩移至他的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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