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踆烏,水上巨塢。
王旗不張,群舟繞行。
多年前,薊王命將作寺良匠,於東淀內,距益昌西二十五里之武平亭,新建東港。因位於武平亭,故又稱為「武平津」。有漁戶三千家,船戶三千家,農戶三千家。計萬戶。
凡薊都所轄,城港破萬戶,實屬平常。諸如容城、益昌、平曲等,掘鯉東西二淀,周遭城邑,圩田大成,城池橫豎七里,各有民三萬戶。再加客(庸)籍,不下三十萬眾。薊王圩田二十載。早有青壯長大,分戶外遷。饒是如此,各城亦足有三萬戶。只因督亢秋成,稻穀飄香。每到稻秋時節,掘鯉淀中,日入千帆。更有嶺南大舶,遠行萬里至此。販運本季新谷。
一石三百鈔。童叟無欺。薊國官田,有增無減。八月按比,已破二千萬畝。人手足備,圩田不斷乃其一。流民日稀,鹽府分潤乃其二。二千萬畝良田,單一季稻作,足可得三百六十億鈔。薊國高薪養廉,正因底氣十足。
除去稻作。淀中網屜密集,漁田遍佈。漁田,類海田也。漁戶與船戶,並不相同。漁戶多濱水而居,漁獵為生。船戶隨船而居,僦船為生。亦有漁田或海田。若僦船出港,則交由宗親鄰里代管。
稻秋在即。各城吏民,如臨大敵。又皆知,王上新婚出遊,不欲叨擾。故各級官吏,謹守崗位,已被稻收開鐮。
無論自幼相伴之張甯,還是半路來投之甘後。皆被千里稻田美景所震撼。樓桑八景之霜晚稻浪,無怪引名流齊聚。乘雲霄天梯,登十萬樓台,憑欄遠眺,把酒言歡。
民以食為天。豐收在望,焉能不喜。尤其黃巾亂後,群雄並起。人吃馬嚼,耗費無數。雖有屯田,卻杯水車薪。流民過少乃其一,屯兵不足乃其二。
究其原因,天下流民,皆投薊國。再加佃戶皆被豪門大姓豢養於塢堡之內。苦無人可用。曹孟德《抑兼併令》,明知遺禍無窮,亦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關東州郡,競相效仿。足見缺衣短食,民情急迫。兩害相權,取其輕。先解燃眉之急,再除後患無窮。
試想。薊國千裏白澤,別無寸土。樓桑邑落,不足千口。到如今四百城港,月起十萬樓台。二百二十萬戶,千六百萬民。民眾多拖家帶口,遷徙至此。此消彼長,天下何來人手可用。
時黃巾四起,播亂八州。州郡皆視流民如洪水猛獸。時大別山蠻,舉族北遷。凡過路州縣,皆如臨大敵。唯我薊王,海乃百川。天下徙民,積少成多,涓滴成海。如今再看,實則大利於國。
誠如許子遠由衷慨嘆,果然民貴。
漢民之貴。絕非只因人口等同於生產力。亦是星星之火,為薊王焚盡蠻荒。邁向帝國時代的薊人,與海外荒洲上的島夷。從文明而言,無有可比性。
海外寄田,之所以迅速興起。除去寄田券,暴利所驅。薊國農人,言傳身教,令島夷迅速開化,才是本因。
蘭滄苑中,薊王家,二千萬畝美田。正因有十萬新野流民遷入,方才大興。戶戶給予美田一頃,亦是王道使然。為王客庸,亦足領庸金,不少分文。新野流民,如何不感激涕零。以死相報。
所謂王道,內聖外王之道也。「是故,內聖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
兩漢四百年,釋其意為:儒皮法骨,無為而治。
薊王卻以為,以王為方,家國天下,上行下効。
後世「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便是所謂「市場(資本)主導」。然,政府引導,不可或缺。換言之,凡華夏復興,皆王道治國。古往今來,無有例外。
洛陽,北邙。
程璜大墓。
「報,地宮已開。」便有門下游繳,出墓來報。
「萬勿輕動。」隊率龐舒,急忙上報翟美人。凡大墓地宮,必設機關。輕則中毒,重則殞命。
釋比翟姜,乃出上古仙門。機關暗器,消息埋伏,無有不精。更加久居深山,行走密林。蟲蛇虎豹,皆敬而遠之。足見道法高深。唯一積弱,便是房中之術。然自侍寢夫君,亦突飛猛進,補足缺憾。
得龐舒上報,翟姜遂領游繳中,善此術者,親下地宮。
避開機關暗器,抵達棺槨所在。
程璜位高權重,歷經數帝。以長信太僕終。故竇太皇特賜東園秘器,珠襦玉柙,榮寵下葬。「東園秘器作棺梓,素木長二丈,崇廣四尺」。足見其闊。
珠襦玉柙,便是玉衣殮服。
「帝崩,唅以珠,纏以緹繒十二重。以玉為襦,如鎧狀,連縫之,以黃金為縷。腰以下以玉為札,長一尺,廣二寸半,為柙,下至足,亦縫以黃金鏤」,「諸侯王、列侯、始封貴人、公主薨,皆令贈印璽、玉柙銀縷;大貴人、長公主銅縷」。
棺中程璜,銅縷玉衣,屍身未腐。
取呼吸面具佩戴,翟羌親自查驗。
「玉柙完好無缺,當無人發丘。」便有門下游繳言道。
「不可大意。」翟姜素來謹慎。細查銅縷編纂,終見破綻。
取銀鈎探入,輕輕一提。銅縷崩散。玉衣自腹部,裂成兩半。
程璜屍身,竟被人開膛破肚。五臟六腑,皆不見。
「勿動棺槨,將屍身抬出。」翟姜言道。
「喏。」
抬屍出地宮,送入草廬。便有門下游繳,除玉柙驗屍。
「稟美人。程璜屍身,乃葬後被戮。行兇之人,似別有所圖。」隊率龐舒,稍後來報。
類比先帝陵園。洛陽北邙,乃京都勛貴家族墓地。進出皆有兵卒把關。各陵寢亦有守衛。正因翟美人,奉命而來。故才放行。
「何故草廬無人。」翟姜又問。
結廬墳前,乃為守喪。程璜死後,三養女各奔西東。然畢竟還有黃門子弟,代為守墓。何故無人。
龐舒答曰:「京師屢遭兵亂,黃門十不存一。更加朝廷東遷,黃門子弟,如鳥獸散。墳塋無守,必是此因。」
「何人守喪,再去察問。」夫君授命,翟姜自不會善罷甘休。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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