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風和日麗。
野林嫩芽新發,官道車馬不絕。尤其近年來,樓桑少君侯聲名鵲起。樓桑名產,風靡北地。鄰近州縣,甚至棄販馬,改販樓桑名產。足見利重。
忽聽馬蹄疾響,路上行人紛紛避讓。
但見一道青影,呼嘯而過。卻在奔沖入林時勒馬。
面前三岔路口,卻不知該走哪條。
馬背少年公子,環顧左右。忽見路邊青石,上臥一人。布衣竹冠,似在小憩。顧不得許多,這便打馬上前:「敢問長者,可曾見一輛騾車駛過。」
石上高臥之人,聞聲睜眼。見一少公子,騎高頭大馬。背後還另有一少年同乘。又見公子錦衣染泥,鞋襪未乾,似一路疾馳至此,這便笑答:「路上車馬,何其多也。不知公子,所問何人?」
少年公子隨即改口:「駕車老翁,身披斗笠,鶴髮童顏。車內童子,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一老一少,別無他人。」
高臥之人起身言道:「老翁有一葫蘆美酒,正是香飄十里松泉釀。」
「正是,正是。」不等公子答話,身後少年,連連點頭。
只見那人,伸手一指:「便是此路。」
少年公子,不疑有他:「多謝!」
音猶在耳,已縱馬追去。
「舉手之勞,不敢言謝。」待起身,已遙不可及。這便散去笑意,目露深意。
忽聽青石後,另有人稚聲言道:「明明不是此路,為何故意錯指。」
那人齜牙一笑:「天機不可泄也。」
「如你所說,舉手之勞,何來天機?不過是被人攪擾了春夢,心生不滿,暗中報復罷了。」
「有理,有理。」指路人亦不爭辯,反衝青石後言道:「事到如今,可願隨我同去。」
「好。」
「如此爽利。」指路人奇道:「先前又因何不願?」
「先前不知,如今已知。若不隨你同去,恐遭報復。」
「哈哈哈……」指路人仰天長笑:「妙極,妙極。如此,你我便是同路人。」
雲台山治,地宮靖室。
眾人席地而坐。聽襄楷將前後諸情,娓娓道來。
正如左慈所料,與王芬密談時,襄楷暗中使出仙門「點石成金術」。令王芬美夢成真。這才痛下決心,密謀行刺。見他搖頭晃腦,自鳴得意。張魯試問道:「今日之時局,可如襄師所願。」
「意料之中。」襄楷自信滿滿:「靈帝崩,子年幼。主弱臣強,天下必亂。」
「天下大亂,於我輩何益?」張玉蘭不禁問道。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亂,興之始也。亂局之中,必出雄主。一統六合,問鼎天下。」襄楷一語中的:「今漢氣數已盡,回天乏術。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易當速滅之。苟延殘喘,遺禍無窮。」
「原來如此。」張魯又問:「依襄師之見。何人能撥亂反正,問鼎天下。」
襄楷言道:「麒麟既已不見而見。天意如何,毋須多言。」
「既如此,襄師因何要暗行不軌,處處為敵。」張魯再問。
「麒,麋身龍尾一角,設武備而不為害,所以為仁也。『火精之子,衰漢而三興』。」襄楷語出深意:「然,『牡曰麒,牝曰麟』,奈何如霧似幻,雌雄莫辨。待化繁為簡,合而為一。大道自成,天下可安。」
「恕在下,不知其中深意。」張魯這便下定決心:「如此,襄師可願與我出山,同上大震關,與左仙人一見。」
襄楷搖頭道:「清領污衣,涇渭分明。天塹鴻溝,秋毫不犯。我與左慈,道不同,不相與謀。」說完,又翻掌取出一物:「閉關數月,終得圓滿。將此物交給左慈,也算『入寶山,未空手還』。」
待張魯雙手接過,襄楷並指一彈。但見一枚黑丸,直入丹爐。
一聲巨響,火光四濺。爐渣伴火礫,席天幕地。宛如兜頭澆下一場火雨。
「伏火丸!」張魯大驚:「襄師枉顧性命否!」
渾身火苗飛竄,襄楷仍強笑:「諸事已畢,此生無憾。當焚盡凡塵,羽化升仙。諸位道友,勿以為念。」
「速退!」見四面火起,爆炸聲不斷。張玉蘭扯張魯飛退。待二人衝出暗門,只覺山崩地裂,天旋地轉。又待煙火散盡,壁後石窟,已被落石淤塞。
死裏逃生,如何能不腿軟。
「速去大震關。」張魯強撐起身。
「好。」張玉蘭亦咬牙站起。二人升上洞窟,只見雲台後殿,已坍塌大半,只剩斷壁殘垣。所幸後殿乃供奉祖師之所,日常並無人居住。未有人遇難。二人收拾心情,引兵下山不提。
函園水砦,三足踆烏船宮。
暖風徐徐,春意盎然。
琉璃舷窗外,白雪皚皚。為眾美人掖好被角,薊王抽身下榻,自去沐浴。浴室內,亞馬遜美人已候多時。洗漱更衣,入餐廳用膳。
一日之計在於晨。
朝政國事,皆需薊王聖裁。江表十港,日漸繁盛。前往夷洲、澶洲及珠崖洲等,立海外港津的船隊,亦有喜訊傳回。倚仗堅船利炮,鐵壁鏵嘴。先尋優良避風港灣下錨,以大小船隻,圍建水砦。再往來岸邊,築路造堤。期間,也有島夷遠遠窺探。然海上塢堡,龐然大物,氣勢逼人。只敢遠觀,不敢逼近。手中竹箭投槍,不及機關弩炮,遠射千步。只能眼巴巴,看着漢人圈地營城。本欲趁林密草茂,伏地夜襲。豈料不等日落,匠人便紛紛重返水砦,飽食安枕,一夜到天明。
不出一月,港津築成。營造諸器,接連上岸。
築牆造樓,一月數百。待機關壁壘合攏,再無憂患。
不出半載,港津已擴為港城。大漢船隊,往來不斷。上邦風物,隨之風靡化外野島。便有大膽島夷,慕漢家繁華,陸續入城,與漢人雜居。亦有半數島夷,舉家內遷,讓出富饒的海岸平原。
修路築堤,通渠圩田,如法炮製。一港分二城,二城生四邑。薊王有言在先,手握十城,便可為一縣之長。
或有人問,何不自立為王?
且不論隨行人等,如何作想。棄錦繡前程,大好河山於不顧。於不毛之地,背主自立。終其一生與野人為伍。何其不智也。更加薊王嫉惡如仇,薊國大漢一藩。結局如何,可想而知。
「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與韓、彭鞭而爭先耳;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野望,永遠與實力相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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