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孔夫子二十世孫、太山都尉孔宙之子。孔融,孔文舉。」董重焉能不知。
「正是。」楊彪對曰。
孔融少有異才,勤奮好學,曾受李膺讚許。後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並稱於世。
十三歲時,其父孔宙去世,孔融悲痛過度,需人扶才能站起,州里因贊其孝行。逢黨錮,名士張儉為中常侍侯覽所恨,密令州郡捉拿。張儉與孔融兄長孔褒為至交好友,於是便逃到孔褒家中。恰逢孔褒不在。時孔融年僅十六,張儉以其年輕,未告知原委。孔融看他窘迫,便對張儉說:「兄長雖未歸,難道我就不能做主收留你嗎?」遂留張儉藏於家中。
後事發,自國相以下,皆暗壓此事,張儉得以逃脫。孔褒、孔融則被逮捕入獄。但不知兄弟二人,是誰犯了窩藏之罪。官吏審問,孔融答曰:「收匿張儉的是我,有罪歸我。」孔褒卻說:「張儉來尋我,非弟之罪。罪在我,甘願赴死。」又問孔母,孔母答曰:「年長之人承擔家事,罪責在我。」見一門爭着赴死,郡縣遲疑不決,遂向朝廷請示。詔定孔褒之罪,死於獄中。孔融因此事而聞名。州郡徵辟,皆不就。
後受時任司徒的楊賜徵召,為司徒掾屬。年初,何進升任大將軍,楊賜遣孔融登門道賀。因門人怠慢,未及時通報,孔融怒把名刺奪回,自責而去。大將軍以為有失臉面,欲派劍客追殺孔融。便有賓客進言:「孔文舉有盛名,大將軍若與其結怨,四方之士皆會相隨而去。不如以禮相待,使天下人皆知將軍胸懷廣大。」
何進納其言,徵辟孔融為大將軍掾屬,又舉其為高第,遷任侍御史。不久,孔融便因與上司,御史中丞趙舍不和,託病歸家。
正因是老父的掾屬,楊彪這才舉薦孔融給驃騎大將軍。
「聞此人剛直不阿。曾奉司徒命,核官僚之貪濁者,將加貶黜。孔融多舉宦官親族。尚書梁鵠害怕得罪宦官,於是召孔融等屬官詰問斥責,孔融陳述宦官子弟的罪惡,毫不隱諱。」董重訕笑:「海內名士,如何能屈就我之門下。」
楊彪進言道:「孔融一門爭義,長兄孔褒因而被害。故孔融對十常侍等人,切齒生恨。將軍貴為外戚,他日若掌大權,宦官焉能不除?」
外戚與宦官相殺,幾成慣例。
董重這便醒悟:「因可假我之手,剷除內宦。孔文舉才願屈就我門下。」
「然也。」楊彪又道:「如將軍所言,孔文舉乃海內名士。若得他鼎力相助,天下有識之士,必紛紛來投。那時,將軍府中人才濟濟,何愁大事不成。」
「妙極!」董重撫掌而笑。笑罷又忙舉杯道謝:「多謝少府,解我心憂。」
「區區小事,不敢言謝。」楊彪亦舉杯。
待董重起身歸位,一直側眼相看的曹操這便離席,請董驃騎同去更衣。
董重欣然應約,與曹操同往。
曹操這便已密語相問:「楊少府舉孔文舉,董驃騎可知其深意?」
「未知也。」董重一愣。
「今朝外戚,設有二府。大將軍何進所用,皆豪門。大將軍府長史,便是本初。何進能有如今聲勢,本初居功甚偉。正因大將軍府權重,才顯驃騎府權輕。今楊少府舉孔文舉為驃騎府長史,便欲借士人之力,為將軍壯大聲勢也。」曹操笑道。
「原來如此。」董重這才醒悟。
兩府背後的明爭暗鬥,實則為豪門與士族之爭。世家豪門,借大將軍何進之力,掌握大權。而兩漢一來,逐漸壯大的士族,亦想借董重之力,分一杯羹。
剩下寒門,或依附宦官。或入鴻都門學。或北上四方館、西進四海館,投奔薊王。不一而足。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說白了,陣營分立,還是利益之爭。
話說。幕府車駕出東口驛,入關中。車過汧縣,渝麇侯耿協,出迎十里。
盛情難卻。劉備遂入城赴宴。
都護西域輔漢大將軍,薊王劉備。高官顯爵,自入主座。渝麇侯為薊王引薦。席上作陪之人,皆是今漢世家之主。所謂興今漢之六大家族,多已名存實亡。更有如竇融、梁統二家,因後人弄權而身死族滅。
然六大世家依附帝國,二百餘年。開枝散葉,相互攀纏,已是樹大根深。與其同氣連枝的世家豪右,多如牛毛。
光武帝為籠絡功臣宿將,多與之聯姻。以至於今漢選後,不出竇融、鄧禹、馬援、梁統等,六大家族之外。
然,有利有弊。一方面鞏固了皇權,另一方面又造成外戚專權。《後漢書·皇后紀》:「東京皇統屢絕,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後。」足見一斑。
外戚掌握廢立大權,必然「貪孩童以久其政」。自章帝以降,所立新帝,最大不過十七,最小不過百日。皇帝年幼,太后便「援例(引用舊例)」臨朝聽政。所謂「臨朝者六後」,即:竇、鄧、閻、梁、竇、何,前後有六太后臨朝稱制。太后臨朝,勢必將重用親族。朝中大權不是委之於父,便是托之於兄。
今朝更甚。陛下有嫡母與生母二太后。還有何皇后。三足鼎立。
竇太后雖成孤家寡人。然永樂董太后,卻有驃騎將軍董重,引為外戚。董重借剿滅黃巾之功,而獲大權。開幕府與大將軍何進,分庭抗禮。
聽聞,日前董重得楊彪保舉,拜孔融為長史。孔融又舉東海郯縣人王朗等舊識入府。驃騎將軍府,聲勢日隆。大有與何進比肩之勢。
南北宮中,董太后與何皇后明爭暗鬥。
洛陽城中,驃騎將軍府與大將軍府,相互角力。
內有孤家寡人竇太后,外有孤臣薊王劉備。遂成了左右局勢的關鍵人物。
比起洛陽城內,你死我活的外戚相爭。曾輔佐光武中興漢室的世家大族,已開始押注薊王劉備。
今有關中各大族之家主,齊聚渝麇侯國,為薊王接風。其意,不言自喻。
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若能傍上薊王這株大樹。三興炎漢二百年。各家榮華富貴,自當再續二百年。
天生劉三墩。薊王又豈能不知。正如少時,恩師所言。豪門、寒門皆是百姓。權貴附漢而興。便是所謂既得利益者,握有大量資源。亦當妥善安置。慎重以待,斷不可輕視。
以自帶的後世眼光來看。隨皇朝更迭,總有勛貴興起。不過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已。終歸是風水輪流轉。
血洗一半去拯救另一半。皆是治標不治本。
標本兼治,才能澤被千秋萬世。
窮盡此生,劉備要嘗試在他手中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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