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入府,四大謀主皆廊下相迎。
「主公……」見劉備下車,賈詡領四人長揖及地。以四位謀主之才智高絕,想必已料知一切。
「文和。」目視四大肱股重臣,劉備心神大定:「諸位且去歇息,來日再說。」
「喏。」見劉備神色如初,四人亦不由鬆了口氣,齊聲恭送:「主公保重。」
「孤,無礙。」劉備輕聲言道。
恭送劉備入中庭。賈詡等人這才緩緩直身。
「右丞。」軍正沮授,年少氣盛,已面露慍怒。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忠臣豈能不為明主分憂。
「公予稍安勿躁。主公乃性情中人。此番內宮大案,牽連極深。大漢天家,陛下左右,多有近臣涉及。所謂『卑不謀尊』。竟敢以下犯上,毒殺陛下枕邊之人,主公焉能不怒。」賈詡好言寬慰。
左丞荀攸亦勸道:「我主乃當世英傑。自能拎清主次。今夜剛剛事發,明日當有消息傳出。不出三日,便可見端倪。我等亦需穩住,為我主顧全大局。」
田豐嘆了口氣:「左丞言之有理。只怕洛陽城又要起一番腥風血雨。帝國將起生機,又出內宮血案。大漢朝風雨飄搖,國祚難繼……」
四人矗立廊下,各自嘆息不已。
閻行只手捉刀,矗立院中。高牆之上,角樓覆道內,繡衣吏目光如炬,俯瞰長街里道。不曾有絲毫放鬆。多次修建的輔漢大將軍府,已是鐵壁銅牆。斷無死角。閻行領金城豪俠守前院及後院。史渙領泗水豪俠拱衛中庭。一般宵小,插翅難入。幕府後院,附樓皆被辟成京畿遊俠精舍。後院角門,與馬市一街之隔。遊俠多經此出入。對外稱「幕府游徼」。領二百石俸。聽命於右丞賈詡。平日走街串巷,搜集洛陽風傳。精通左道旁門。
與西域都護府類似。殖貨里輔漢大將軍幕府,亦改造成戰爭塢堡。由前堡,後堡,中庭三部分組成。每院各有主樓一座,東西附樓。前後譙樓(門樓)。三院皆設四面角樓,以覆道飛架。殖貨里雖近馬市,卻路不拾遺,皆因有幕府震懾宵小。
入中庭。劉備直升寢宮。三十側妃,急忙迎上。
龜茲妃白卓柔聲喚道:「夫君?」
「無妨。」返回寢宮,劉備終找回一絲暖意。環視宜嗔宜喜,螓首蛾眉。劉備強顏歡笑:「各自安睡。為夫無妨。」
「喏。」知夫君無礙,白卓遂領眾妃,返回各自寢室。中庭二、三、四層,皆為寢宮。內設樓梯,只有二層辟有入口。天梯亦只能直升二樓寢宮與五樓書閣。三、四兩層樓,唯有從二樓內樓梯登上。
「王美人如何。」留下侍寢的竇氏忽問。
「毒發身亡。」劉備輕聲答道。說話間,王美人斑斕屍身在腦際一閃而過。劉備仍不住惡寒。
何氏目光清冽無波:「何人投毒。」
「未知也。」劉備輕輕搖頭:「三日內,當見分曉。」
見何氏心事重重,劉備好言寬慰:「無妨。既入我門,便與先前種種,再無干係。此事,出自天家門內。與我無關。」
「夫君之意,妾已盡知。」何氏柔然下拜。
不久,便有小黃門來報。陛下抱恙,朝會取消。何日復起,亦無准信。
「皇后五日一上食(獻食),食賜上左右酒肉,留宿,明日平旦歸中宮。」按照舊儀,皇后每五日(休沐)獻食陛下,並賜陛下左右近臣以酒肉,留宿在陛下寢宮,翌日平旦方歸長秋宮。
因陛下久居西邸,上食之禮,名存實亡。陛下與皇后,各有宮室近臣,除非一些必須同時出場的大典,互相少有往來。
正因西邸自成一派。劉備又令中常侍呂常等人日常陪侍。故一干人等,便想下毒暗害,亦鞭長莫及。王美人母子,才能續命至今。
奈何竇太后上壽,禮儀隆重。陛下又有心扶植次皇子。於是將王美人帶在身邊,與何後一同出席。
離開了西邸,這座陛下和薊王,聯手打造的避風港。心懷叵測者,終於覓得良機。在席中下毒。類似毒藥,毒性因人而異。此人必精通藥理。才能掐準時機,待返回西邸,方才毒發。席間王美人又飲美酒,本就微醺。故毒發暈眩時,並未在意。陛下亦大意,未及深想。相伴入眠,乃至後半夜毒性深入,無可救藥。
即便陛下追查。受牽連者,亦多是竇太后永安宮中之人。幕後主使,斷難查清。
竇太后孤家寡人。與世無爭,又素與董太后一心。何必暗殺王美人!且還擇在自己壽宴下手。何其不智。
最大疑兇,便是何後。
不僅劉備如此着想。驚悉王美人暴斃,洛陽城內謠言四起。隱隱約約,皆指向何後。
陛下對外宣稱,王美人乃「無端暴斃」。並未言及「射罔之毒」。然,王美人死時慘狀,早已傳開。眾人紛紛猜測,正是此毒。
又傳聞,陛下欲再行廢后。
長秋宮。
簾內帝後,面沉如水:「何人下毒。」
「這……」大將軍何進欲言又止。
「嗯?」何後又瞥向河南尹何苗。見何苗表情如出一轍,何後怒極反笑:「莫非二位兄長,竟也以為真兇是我不成!」
「這……」換作何苗訕笑道:「王美人既亡,皇后乃除一心腹大患。又何必,又何必……動怒。」
何進亦勸道:「此話在理。子以母貴。如今母死,何來貴子。皇后之位,從此坐穩。」
「正因時人皆如此想。才有滔天之禍!」何後怒道:「陛下已生廢后之心,又當如何!」
「哼!」何進冷笑:「洛陽八關,北軍五校,皆握在我手。陛下豈會不分輕重緩急,棄江山社稷於不顧,一意孤行。」
何後冷笑:「大將軍莫非忘了薊王。」
「這……」何進不由一滯。
「傳聞。薊王車駕,夜入西邸。王美人彌留之際,唯見薊王一人。又傳聞。薊王美人橫抱,與陛下四目相對,皆涕泗橫流。換言之。陛下與薊王,王美人與薊王,皆情深義重。或如傳聞。薊王真就與王美人,義結金蘭。試想,義妹橫屍眼前,便是薊王,又如何能善罷甘休。」何後字字錐心:「城外函園,有一萬幕府強兵虎視。幕府五校天下知名。大將軍勝算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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