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再起 第二百零三章 爆發(下)

    「竟成,你看不見這船上已經沒地方了嗎?和你那些標營兵上別的船去,她們母子倆無理取鬧就夠了,你個大男人就別給我搗亂了!」

    鄭芝莞一臉的不耐煩,大概若非陳凱即將成為鄭家的女婿,估計直接給踹下船都是存在可能的。

    這一天,陳凱早有預料,所以才會一力要求把分巡道衙門和標營都設在中左所,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這是他沒辦法規勸鄭成功不去勤王的預備手段,不光是在於施琅的失敗,更加在於歷史似乎已經發生了改變,如果能夠實現勤王的話,那麼不說什麼狹天子以令諸侯的話,就算這是獲得了一些名義上的東西,也是能夠更好的招攬人心的。

    但是鄭成功一走,老虎離開了巢穴,那麼山上的猴子們就未必不會跳出來爭這個大王。更何況歷史上清軍偷襲廈門是真實發生的,那麼他就更要設法做好應對。

    奈何,後世史料記載混亂,清軍偷襲廈門島的日期說法各異,再加上時憲歷和大統歷在閏月方面的不同,這裏面又加上了一個是否有閏二月的問題,陳凱就更是沒辦法確認這到底是哪一天發生的了。

    接到消息的時間本也不早,陳凱更是拉上了一隊標營兵趕來。運氣好,沒有遲到,但是看這場面,鄭芝莞和董酉姑似乎已經僵上不短時間了,那麼這艘船就應該是鄭芝莞劫走中左所儲藏的部分鄭家積蓄的那一艘了。

    「叔父,小侄不是來上船逃亡的,是來請叔父回中左所城主持守御大局的!」

    此言既出,鄭芝莞、董酉姑、鄭經乃至是藍登以及周遭的明軍全都是聽了個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文官在這裏說着這般瘋話。奈何一旦想起此人的身份,再瘋的話都會下意識的覺得裏面似乎應該還是會有一些道理的,畢竟這等火中取栗的事情陳凱已經做得不是第一次了。這城,說不定還真能守下來呢。

    「你瘋了嗎?韃子已經上島了,阮引和何德那兩個廢物已經跑了,就憑這點兒兵,就憑你手裏那幾百號新兵,守得住嗎?」大聲怒斥了一番,鄭芝莞似乎也覺得這般口氣與陳凱這個出了名的能臣幹吏說話,尤其是此人還馬上就會與鄭惜緣成親,很快就是親戚了,大概是不太合適,隨即輕咳了一聲,重新規勸了起來。

    「竟成啊,韃子勢大,阮引和何德都跑了,咱們實在兵力不足,要為大木多保存些有生力量才是啊。你聽叔父我的,那邊那條船,趕快讓你的標營登船,咱們出海暫避一時,等到大木回師,這中左所不還是咱們的嗎?」

    鄭芝莞也是無奈到家了,那邊的董酉姑說什麼不肯下船,這邊的陳凱更是要他回城主持狗屁的戰守大局。這兩個傢伙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剛剛苦口婆心的勸着那個,這邊又要苦口婆心的勸着這個,想來似乎還真的不如把這兩個傢伙都扔下船省事了。

    很可惜,這也就是在腦海里暗爽一下,無論是董酉姑,還是陳凱,他哪個也不敢輕動,更何況陳凱還帶了一隊標營兵來,如果他真的這樣做的話,不說這些唯陳凱之命是從的廣州佬,估計就連藍登也不會放任他如此,反倒是會站到這兩個搗亂的傢伙那邊,那時候才是最壞的局面。

    說來說去,鄭芝莞就是一個思路,清軍來了,所以我們就得跑路,饒是陳凱早有預料也同樣免不了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他手裏只有這個五百人的分巡道標營,在數千清軍面前守衛中左所是根本做不到的。此時此刻,阮引和何德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只有設法讓藍登留下來才能有些許勝算,而藍登既然在幫着鄭芝莞搬運財寶,那麼顯然是還在聽令於其,他就只能設法說服鄭芝莞這個全權負責中左所防務的實權派才行。

    這一次,不比在潮州、在廣州的時候,那時候有柯家兄弟、有杜輝、有林察、有周瑞、有洪旭,他們都是陳凱計劃的絕對支持者,甚至那些需要他說服的也多是歷史上的殉國者,和他有着相同的渴求。而現在,他有的只是林德忠以及那五百標營兵,想要成事就必須說服的卻是個帶頭逃跑的懦夫,哪怕是想一想都會覺得呼吸困難。

    聽了鄭芝莞好一頓的囉嗦,陳凱深吸了一口大氣,平緩了呼吸,隨即平心靜氣的與鄭芝莞說道:「叔父,藍帥手裏有一千戰兵,俱是久經戰陣的,小侄這邊還有五百新卒。以着韃子的水師,能運過來一個鎮標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咱們比韃子差不了太多的兵馬。現在城池尚在我軍之手,您前不久還修繕過一次,坐擁如此堅城,難道就這麼放棄了嗎?」


    引誘鄭芝莞修繕中左所城,同樣是陳凱的計劃之內,鄭芝莞自是不可能想到陳凱會「未卜先知」,只當是陳凱藉此來規勸於他,要他舍不下這份付出,期待着付出的回報,就此回城守御。然而卻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鄭芝莞哪還顧得上這個,當即便一口咬定根本守不住,直接就回絕了陳凱的說辭。

    「叔父……」

    說到此處,陳凱也已是口乾舌燥,可是沒等他把下面的話說完,鄭芝莞當即便蠻橫的攔了下來,直接對陳凱喝道:「竟成,你若是還拿我鄭芝莞當長輩,就聽我的,趕緊走,再不走韃子來了咱們就誰也走不了了!」

    這話說完,鄭芝莞也不再理會陳凱,轉過頭繼續與董酉姑商量,就連勸說其換船也變成了跟着陳凱的船走更安全云云。

    然而,鄭芝莞剛剛的那番話聽在耳中,陳凱卻是不由得面露苦笑。最近的一個多月里,他換了個思路,用着更加委婉的辦法來誘使鄭芝莞按照他的思路為這場浩劫做着準備,按照董酉姑的說法,照顧着鄭芝莞作為長輩的面子,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可是到了現在,真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這樣的辦法卻全然失效了,甚至鄭芝莞還要拿着長輩的架子來壓他,逼着他放棄中左所的守御,逼着他放棄此前準備的那一切,逼着他前功盡棄!

    「果然,和某些人客客氣氣的,他們反倒是會蹬鼻子上臉。」

    想到這裏,陳凱默默地從官服下面掏出了那柄澳門方面送給他的燧發手銃,接下來如變戲法似的從袖口裏將裝着火藥、鉛彈的小皮壺一一拿出,隨手抽出了一根通條,按部就班的裝填了起來。

    陳凱的動作,很快就引起了周遭眾人的注意,先是藍登的不可置信,接下來是鄭經的好奇,再接下來隨着鄭經拽了拽董酉姑的衣袖,後者的注意力也從與鄭芝莞扯皮中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最後就連鄭芝莞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轉過頭看向陳凱時,立刻就認出了這把沒有安裝火繩的武器是一種可以自行打火的火銃。

    「竟成,你幹什麼?」

    鄭芝莞的驚聲尖叫聲中,陳凱沒有理會他,反倒是對董酉姑道了句「夫人的辦法沒用了,現在還得看我自己的辦法。」隨即,抬起手,燧發手銃的槍口直指鄭芝莞的面門,大聲喝問道:「鄭芝莞,老子最後再問你一句,這中左所城,是守,還是不守?!」

    前一刻還好言好語的勸說着,後一刻便顯出了潑皮辣相,這樣的陳凱,鄭芝莞、董酉姑、鄭經、藍登、周全斌等人,沒有一個人見識過。想來,上一次似乎還是在潮州總鎮府內,陳凱突下殺手,殺了車任重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就連在廣州時他一度想要拼命卻還是被林德忠、蔡巧以及那些廣州義勇們攔了下來。

    陳凱的怒喝出口,手指扣在扳機上,槍口直指便是最大的威脅,勝得過千言萬語。然而驚呆了轉瞬之後,鄭芝莞卻變得更加歇斯底里起來,大聲喝罵着陳凱就是鄭家養的一條狗,現在卻要反咬主人。說到激動處,更是一把握住了火銃的槍桿,直接頂在了他的腦門上,叫囂着陳凱根本不敢開槍云云。

    此時此刻,鄭芝莞雙眼通紅,幾近癲狂,就像是瘋狗一樣的咆哮着。這是應激反應,是陳凱早前對他的尊敬到現在的蔑視的落差反彈,更是這些年叔伯兄弟們,乃至是子侄輩都瞧他不起所積鬱的負面情緒的一次總爆發。

    病態的心理狀態,一旦爆發,理智便不復存在。相對的,鄭芝莞的喝罵聽在陳凱的耳中卻只有悲哀二字——並非為他自己,更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瘋子的瘋話而如何如何。於他而言,在鄭成功幕中本就只是一個過渡階段,未來他還要走向更大的舞台。只是這一次之後,溫情脈脈的外表將會徹底撕開,剩下的恐怕只會是內里的鮮血淋漓。

    「國姓所託非人,現在,我替他來糾正這個錯誤。」

    話音方落,寒芒閃爍,右手食指扣動扳機,簧片帶動,擊錘應聲而落。清脆的敲擊聲中,燧石擦出火花,引燃火藥,陳凱只覺得手上一震,槍聲響起,鄭芝莞的唾罵聲戛然而止,偌大的身子隨聲就倒在了甲板上,腦後噴出的紅的白的更是濺了他身後不遠處的董酉姑和鄭經一身。

    下一秒,陳凱舉起手銃,大聲喝道:「鄭芝莞棄城潛逃,現已伏誅。急事從權,本官陳凱以漳泉分巡道之職暫領中左所防務。有敢違抗本官軍令者,形同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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