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6日,在反覆研究推扯之後,包自強還是因尋釁滋事罪被依法刑事拘留,送進了看守所。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送監任務是我完成的,在經過獄醫體檢後,他抱着一點簡單的行李進了監室。我掏出五十塊錢給了獄警,要他給包子哥時不時開點小灶。
包子在進牢房之前對我說「如果這段時間羅蘭回來,你務必要照顧好她。」
包子的眼神很堅定,他的眼球里全是我的臉,而且沒有轉動,沒有一絲撒謊的意思。
我說「好」
「她回來應該還是17歲左右的樣子,不是成年女人」他不放心。
「我知道」
「叫花花趕緊嫁人吧,不要等着我了」
「你的罪名是尋釁滋事,不是殺人放火,用不着這麼早立遺囑」我提醒包子。
「對了,你媽在沿河的窪地買了新樓?」包子問
「是,花姐也買了一套,說是當你倆的新房。」我說「那裏是濕地公園,景色好,房子升值空間大」。
「你勸他們都退了吧」包子說「如果爆發洪水,這些樓無一倖免。」
「包子哥,怎麼會有洪水!1997年厄爾尼諾現象,全東北旱得連條魚都找不到」
「退了吧,別讓下崗補貼打了水漂」說完,包子抱着行李一步步離我遠去,他給我講的故事也從那天開始截止了。我不知道他如何回到的人間,這十年又如何誅殺的厲鬼,其實,從一個為自己申辯的人角度,最該向警察解釋的就該是近十年的事。而他則完全按照自己的邏輯,不緊不慢地從小說起,並不急於解釋當下,也不關心別人的誤解和非議。隨着他的離去,包自強近十年的驅鬼故事成了一個謎,永遠的謎。
3個月後,1998年夏,中華大地從北至南普降大雨,長江、嫩江、松花江流域爆發洪水,長江洪水是繼1931年和1954年兩次洪水後,20世紀中國發生的又一次全流域型的特大洪水;而嫩江、松花江洪水更是150年來最嚴重的全流域特大洪水。受災最重的江西、湖南、湖北、黑龍江四省,全國共有29個省(區、市)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澇災害,受災面積3.18億畝,成災面積1.96億畝,受災人口2.23億人,死亡4150人,倒塌房屋685萬間,直接經濟損失達1660億元。
上述數字來自於後來幾年我看到的官方通報,我相信,沒有被排查列檔的損失還有更多。
包子的預言又一次精準的實現了。他說,那是女媧石將之前吞的東西吐出來了,包括當年突然消失的長江水。
大雨如注,平日裏溫婉的伊通河瞬間如同咆哮的巨龍,向大房鎮撲殺而來,河邊良田變為澤國,而水位還在不斷上漲。
我被抽調到防汛抗旱指揮部從事文書工作。鎮政府大樓被改造為臨時指揮部,大雨滂沱之中,進進出出着身披雨衣形色匆匆的各色領導。而滿屋的煙草氣彰顯着一個個焦慮的內心,他們的老婆孩子和房產票子都被大水圍困在古鎮裏,這裏幾乎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鎮長搓着槍灰色的臉,有些無助地說「水火無情,在人民群眾利益受到危害的時候,是彰顯黨員先進性的時候。大家要舍小家顧大家,今天開始就不要回家了,吃住在指揮部。」
下面沒有人作聲。
鎮長說「還好,我們十年磨劍,建設了四個大型水庫,否則,我們的鎮政府現在就變成養魚池了。」
「鎮長!」建設局一名幹部顯得欲言又止。
「你說吧,什麼事兒」
那名幹部說「今年汛期到來前,我們對四個水庫的蓄洪能力進行過考察,設計建設都沒得說。」
「那當然,這是台灣設計師設計的工程,拿過多少獎、迎接過多少領導參觀。」
「只是」建設局的幹部說「五月份,日本訪華友人贈送我們一台高精度水下探測儀,我們使用了這台儀器,發現每個水庫30米水下臨近庫閘的位置都有一個巨大的鋼製構件。這是當時圖紙上沒有的。」
「你撿重點的說」
「我們當時掃描了這個構件,仔細研究也沒發現到底幹什麼用。後來進入汛期,我們通過觀察發現,它是活動的,有多條巨大的鏈條連接着水庫底部,極有可能是一個以流速和水壓催發的自毀裝置。當水壓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個裝置會拉動一個平衡杆,導致水壩受力面自動坍塌,大壩將瞬間崩塌。」
「什麼?」鎮長驚了「你怎麼不早說!」
「前段時間不是領導參觀麼,我們又不確定,哪敢說。這次也是因為遇到了突發洪水才.....」
「要達到多大的水壓?」
「不知道」幹部搖搖頭「也許永遠不會,也許隨時會。」
「狗日的台灣特務」鎮長一拍桌子「這他媽是美蔣安在老子頭上的四顆炸彈呀」。
「鎮長,這不會是人家先進的泄洪裝置吧?」副鎮長忙點了一支煙給鎮長。
「狗屁」鎮長罵道「你豬腦子啊,有通過大壩自毀泄洪的麼?泄洪都是有技術參量、分批分階段進行的。」
我想起了包子給我講過的故事,毀掉大房鎮曾經是陸廣的使命,陸廣設計施工,張文舉接棒建設,他們用了14年建成了懸在大房鎮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恐慌寫在每個人的臉上。怎麼辦,逃命還是逃命?
不,是撤離。
「撤離方案拿出來了麼?」鎮長沒好氣地問綜治辦主任。
「拿出來了」綜治辦主任趕忙遞過去
「你也是豬腦子,一個五頁紙的方案,四頁八股文,什麼高舉旗幟,什麼中心思想,怎麼沒有具體措施?」鎮長怒了。
「公路和新修的大橋都被沖毀了,現在通往鎮外的只有伊通河大橋,但這座橋是關東軍當年建的,1995年就被定位危橋了。」劉大光突然說話「要不要從這裏撤離,請鎮長定奪。目前鎮裏還有人口2萬餘人沒有疏散,其中有3255名老人和1000多孩子。」
「解放軍呢」鎮長問「駐守大房鎮那個團呢?」
「被拉到伊通河下游集中抗洪,要求是死保省城。」人武部一名幹部說「都在分級分層築壘,工程還沒建設完20%呢。」
「下游?」
「是,下游」他很肯定「軍方說,要我們保證大壩安全,在沒接到命令前,不許,不許向下游泄洪。」
鎮長的手哆嗦了一下,他趕到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這種恐慌毫無遮掩地寫在他臉上,大房鎮位於省城上游,其下游還有白家屯等幾個自然村,接着就是省城近郊了。這幾年大搞建設,下游許多分洪河流都被填實,蓋了不計其數的商品房。如果這四處大壩決堤,巨龍將直接咆哮着進入省城,半個小時,摧毀省城的一切。
「鎮長,鎮郊還有我們的一個看守所,在押嫌疑人332名,急需轉移。」劉大光不管鎮長腦子有多亂,還是頂着風提出了要求。
「轉移,跑了怎麼辦,趁亂打劫怎麼辦」副鎮長說
「不跑,鎖在高牆裏等死?」劉大光拍了桌子「還有我們20多公安民警和一個排的武警戰士!你敢負責?你能負責?」
「不通車了,沒有囚車押送,怎麼走」鎮長緩緩地問。
「分批,武裝徒步押運」劉大光說「目的地是省城看守所。」
我想起了包子哥,他還在看守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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