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懸門 第五十一章 迷津知返

    包子起身便拜簫瑀「原來是唐王凌煙閣供奉的宋王簫瑀大將軍，請受我一拜」。

    簫瑀放下書「你看，我都不遵守這些繁文縟節很久了，你這個新時代的好少年還搞這一套？坐吧。」

    包子坐下，簫瑀也終於放下書，抻了個懶腰「聽說你的威名了，最近在鹿鼎山打得很威風麼。」

    包子有些得意，但還保持一點謙虛「與將軍功業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簫瑀端詳着包子，有些保留地稱讚說「我在這獨居這麼些年，來拜訪的人也不少，只有你能老老實實地按着我說的做，也是第一個坐到我面前來的人。」

    包子暗想那朱彥也一定來過，估計是被這骨鯁老頭氣跑了。簫瑀未卜先知，能看穿人肚腸似的說「你想說朱彥是吧，他第一關就跑了，門兒都沒進，此後就跟我結仇了。」

    包子拱手「朱彥他貪贓枉法、草菅人命.....」

    簫瑀擺擺手「哎，不談，不談。我這裏談笑沒有鴻儒，但不耽誤調素琴閱金經，你就是別談俗家的事。我只問將軍，下一步如何應對？」

    包子回答「紅龍出世，厲鬼橫行，懸龍夭亡，鹿鼎山風水漸衰，我願團結鹿鼎山各路仙班，戮力同心，合力擊之。」

    簫瑀微笑到「還有呢？」

    包子有些發蒙，還有什麼？

    簫瑀問「紅龍長什麼樣、如何作祟、有怎樣的法力？」

    包子只能如實說「如今尚未交手。」

    簫瑀問「你集結鹿鼎山仙班作為兵馬，如何統領、如何戰鬥、何時戰鬥？主將是誰、偏將是誰、兵種設置、預備隊設置，攻擊陣型，保障補給，勝了如何，落敗如何？」

    面對一連串發問，包子更加尷尬「只能備戰，盡力求勝。若敗了，大不了身死殉國唄。」

    簫瑀微微一笑「哎，到了新聞時間了，咱們先看電視吧。」少年跑過來，打開磚頭電視機，調了中央一台，又搬了一把小板凳坐下乖乖看起來，白菜花看來和他也混熟了，竟也不理包子的存在，與少年並排坐下看。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今天是1984年10月26日星期五，陰曆十月初三，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今天的主要內容有，中顧委第三次全體會議在北京閉幕。主要領導在會上作重要講話，高度評價關於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再次闡述「一國兩制」解決香港和台灣問題的總方針；主要領導在軍委座談會上強調，軍隊要服從經濟建設總方針，大力支持支援國民經濟建設.......」

    「天神上差，請問這些國是，你是如何看待的？」簫瑀邊看邊發問。

    包子對這些問題顯然沒有準備，他支支吾吾地敷衍「現在的重心變為經濟建設，軍隊面臨大規模裁撤，百萬大軍專業支持地方。」

    「人族的國是與仙家的大事有何關聯？」

    「人族興衰，關係仙家興衰。」包子趕緊回答

    「那麼仙的品級是如何劃分的？」

    「仙分五等，天仙、神仙、地仙、人仙和鬼仙」

    「由何來劃分？」

    「額」包子被一連串毫不相關的追問打蒙了「是根據出身。」

    「嗯」簫瑀捋着鬍子聽，略略點頭「仙的確分五等，得天道者為仙，天仙自身是道、也是師，其他四等仙人則是學生，要學會參道，參會一層，上升一層。而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仙看似以出身劃分，實際上是按照問道的層次劃分的。道按照自己的規律前行，大道當下，預估有百年和平，早已不是舞刀弄劍、搶佔山頭的時代了。那紅龍即便要鬧，也是暗度陳倉，順時而動，輕易不會與道對抗。未來你豢養的軍士豈不是要長期閒置？」

    「願聽教誨！」包子聽出了老人的深意。

    「沒有教誨。」老頭兒的眼睛不離開電視機「整飭鹿鼎山秩序雖為當務之急，卻不可過激；養兵習武雖然勢在必行，但須知兵在精而非數量。你的兵士們只需能夠震懾鹿鼎山秩序就夠了。」

    「有一厲鬼名叫美子的，我懷疑她一直妄圖協助紅龍搗亂滋事」包子對足不出戶靠看電視讀書就知天下事的蕭瑀分外佩服。

    「那個東西，不足為慮，她無法耽誤道的運行」蕭瑀說「根除紅龍才是扶匡正道。」

    「你對處置朱彥的效果如果評價呢？」蕭瑀繼續發問。

    包子深知朱彥老兒對蕭瑀曾經百般刁難苛待，於是大聲說「我為大義斬殺蜈蚣精，貶斥朱彥到天坑，但同時恩威並施提拔認可了朱武，我認為是正確無誤的，也會受到各路神仙的支持。」

    白菜花也插話「沒錯，消息傳回去，連老黃、老白、老胡成天管他那幾個老仙兒，都覺得包子的確厲害，天天夸。」

    蕭瑀還是沒離開電視內容，喝了一口茶說「朱彥乃是魏晉時期之人，當時的江南名士，其名聲不遜於竹林七賢。此人受時風影響，善於雄辯和空談，精通玄學，不擅治國理政，而且貪財好名，尤其喜歡逢迎拍馬，故而拘小利而失大義，動小計而失大謀，外寬內忌，色厲膽薄，並不是個成大事的人。把一個成不了大事的人當成對手，出了重手，恐怕有損你的威望。也不利於你對信任河神的把控。」

    「不會的，不會的，朱武深明大義，我看得很明白！」包子忙解釋。

    「唉，佛祖不能免俗，況世人呼？」蕭瑀終於看了一眼包子「你小子，事情干到殺死老蜈蚣剛剛好。那時你起身回大房鎮，就完美咯。可你方上任第一天，就貶斥了前河神，讓鹿鼎山眾仙嚇得魂驚膽顫，朱武對你即便再忠誠，心裏也有了陰影，給自己未來埋下太多的隱患，這個買賣不划算咯。」

    包子方覺大夢初醒，自己確實太稚嫩了「那怎麼辦，我都幹完了」。

    「還好，你用了一招囚龍之術，將朱彥發落到你所佔據的大房鎮，相當於將他時刻架在自己刀口下，作為對朱武等人的震懾。那天坑乃是枉死海入口，鬼魅之氣很重，你發配了高品級仙班和陰兵鬼差駐守，想必那些要下探枉死海的不乾淨的東西們就要另尋別路了。」

    「老先生，您對枉死海如此了解！希望不吝賜教啊」

    「沒有賜教。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的。我能告訴你的是，真正的枉死海可不是一個日本佐官的鬼魂就能掌控的，也不是靠拘押九千個冤魂就能改寫一地風水的。未來有一天，你可能還要下去，再探一次真正的枉死海。」

    包子也總是覺得枉死海破得太容易，這個成功來得不真實，聽蕭瑀老先生點撥後，才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

    「以後恩威並施，以三太子這顆棋子加緊控制朱武，明白麼？三太子是你身上的肉，雖然放蕩不羈，但相對來說更加純真可信。」蕭瑀邊喝茶邊說。

    包子再次慨嘆老人不出茅廬而知天下事，連忙應允，又問老者關於紅龍的事。

    「紅龍不似厲鬼妖怪，妖怪們吃人害人，老百姓憎惡，天生互相站在對立面，你打妖捉鬼，人們就擁護你。但紅龍是風水怪物，它關注的是宏觀格局、運籌的是長期的經營、致力的是全盤風水格局、爭奪的是一地的人心。它未必以惡面示人，反而可能是一幅善面孔，可能會比你更能籠絡人心。這就是說，你失去了人心，人家就得了人心，每天都在下棋，每天都在戰鬥，每天都不可失去人心，也不可停止每天的努力，你明白麼？」

    包子的確對紅龍這個潛藏的強大對手懵懂不知，但聽了簫瑀的話，還是感覺打開了一扇窗戶，至少有了一絲光亮，初步知道了紅龍的套路「我明白！」。

    「你這幾日成了大事，有些飄飄然然，纏綿流連於鹿鼎山仙界的榮耀中不肯回去，以為在這裏能成一番大業。我告訴你，恰恰錯了，你還是包自強，物理老師包建國的兒子，回到你的身份中去，甩掉廟堂之高，回到江湖之遠，尋找紅龍的蛛絲馬跡。」

    這下子包子猶豫了，榮華富貴已經到手了，他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尊重和榮耀，他策馬揚鞭，激揚奮進，他揮斥方遒、糞土萬戶侯，他救冤魂、除蟲妖、貶貪官、收人心，接受萬仙朝賀。這是僅僅兩天的仙界生活，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巡視全部領地，就受到了當頭棒喝，即便是做夢，也要把這個夢做完啊。

    「老人家，您知道紅龍在哪，對麼？」

    「呵呵，紅龍是遊動的，他無處不在，哪裏風水鼎盛，哪裏就有他作惡的身影。」蕭瑀老人慈祥地看着包子「你的人生抽取了一個乾卦。你是人中之龍，但未必是飛天之龍，你回答我一個簡單問題，乾卦有幾爻？」

    「嗯」包子想了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初九爻：潛龍，勿用。九二爻：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爻：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爻：或躍在淵，無咎。九五爻：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爻：亢龍，有悔。

    「我問你，最險的一爻是哪個？」老人聽了包子熟練地誦讀問到。這時白菜花和少年也轉過頭，安靜地聽着老人的提問，神情如痴如醉。

    「九四爻吧，百戰唯艱，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包子回答

    「孩子，你要記得，最兇險的其實是九五爻，飛龍在天。」老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為何？」包子非常驚訝，對任何一個打拼的人來說，在克服一切艱難險阻後，實現飛龍在天、利見大人的人生目標，那是人生最美好的巔峰狀態。

    「盛極則衰，花開則敗，過早地享受成功帶來的榮耀，是大敗的徵兆。所以，飛龍在天之後便是亢龍有悔，雖盈但不可久啊。這還不是你享受成功的時候，這裏也不是你成就夢想的地方，你的目標是紅龍。回到你來的地方，做你的潛龍勿用去，也許要一輩子才可實現一步，也許你的最大成就也不過達到了見龍在田，但是不要急躁，不要冒進，這是一個大格局的人應該有的氣魄。「

    包子忽然感覺自己剛剛輕浮，就被老人一個巴掌打醒了「謝謝先生指點，我立即返回大房鎮，扎紮實實地回去，做好長期打算。」

    「你有特使身份，可以號令三界的兵馬，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如臨深淵，千萬不可有一點點的馬虎和傲慢。」老人笑到「當年，太宗李世民即位後，我因為與房玄齡、杜如晦政見不合，多次得罪李世民。他雖貴為帝胄，但也不能免俗，於是打壓與我，我的仕途幾經沉浮，但我從不違心的「改過自新」，所謂「威武不屈」；我的祖父是後梁宣帝蕭察，我的姐姐是隋煬帝的皇后蕭氏，李世民對我家族也很敬重，但我也不以他們的顯赫而跋扈，所謂「富貴不淫」；想我凌煙閣唐初名將現在都已飛升，我的老搭檔秦瓊、尉遲恭都已進入「神仙」之列，僅次於天仙，人間供奉無數，而我是唯一的鬼仙修行者，每日還要受懸龍府、河神府的各種節制，過着清貧的生活，所謂「貧賤不移」。不淫，不屈，不移，這就是修行。」

    老人轉而變得認真起來，他推了推金絲眼鏡，很關注地看着包子「你也許一生都要和紅龍糾纏在一起了，你不會永遠地這樣順利顯赫下去，你會受到誤解、打壓甚至冤屈，也許你會失去你心愛的人，甚至得不到一個常人隨手可得的普通家庭，但你要堅持下去，因為你是上仙、甚至是上神，你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明白麼？」

    包子深深鞠躬「我懂了，今日相見想必也是上天的安排。」

    「呵呵」老人一笑「我1400年無法登天，想必也是為了今天。」

    「小子，進門的時候吐出什麼來了麼？」老人問。

    「是的，一個黑棗樣的東西。」包子還下意識地摸着肚子

    「那是你的怨氣、傲氣、嗔氣、驕氣。我的房間是不允許有人帶着這些髒東西進來的。」老人摘了眼鏡兒，整理起桌上的殘捲來「哦對了，捎帶送你個禮物——出門兒的時候，試試你的通天眼吧。」

    包子聽了忙起身，推開窗欞，遙望已經步入暮色的玄武大湖，果然見無數仙人翻飛，成群翔鶴舞動，白雪皚皚的林間，透明的小仙小怪在追打嬉戲，一處處靈冢之上，死後修行的帝王貴胄的神靈在聚集講法，小狐精、小兔仙也來偷聽，熱鬧地像是個大規模的集市，通天眼恢復了！哎，鹿鼎山的空氣如此清新，生活又如此愜意，真的不想離開呀。

    突然，兵士砸門」報上神！紅衣神秘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