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沿着房檐落下。
天空昏昏沉沉,烏雲壓近,街道上空無一人。
街邊二層樓的平房已經塌了一半。不只是此處,整條大街,整座城市都像被颱風席捲過一般。空氣里瀰漫着絲絲血氣,涌動着腐臭。
那滴水的房檐下放着的硬紙堆似乎動了一下,像是錯覺一般。
嘩啦。
一隻黑漆漆的手伸了出來,剝開最大的紙板露出下面的人。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個乞丐。
身上黏糊糊臭烘烘,鳳鳶臉上的笑淡了下來。
他低頭看着這隻瘦的只剩骨頭的手,手背上都是硬的發黑髮臭的污垢,指甲里不知道是什麼的腐爛物。他毫不懷疑這具身體至少三個月沒清洗,甚至更長。
紙堆再次動了動,一隻雪白的狐狸竄了出來,是與他完全不同的乾淨整潔。
白狐抬頭看了看身邊髒兮兮的人,長滿毛的狐臉露出一個堪稱扭曲的表情,它縮了縮脖子,口吐人言:「主人,需要這個位面的規則嗎?」
毫不意外的它看到了鳳鳶擺擺手。
「那主人,原主的記憶需要嗎?」
「不必了。」他開口,聲音溫柔如水,卻有散不去的空寂,「都這副模樣了,那些記憶接受了也沒用,帶我去找水源。另外,說說這裏發生了什麼。」
白狐歪了歪腦袋,後腿一蹬,毫不嫌棄的撲進鳳鳶懷裏,一邊伸出前腿指認方向,一邊解說。
「主人,這個位面是末世位面,你現在所在的城市已經淪陷了。不過末世才剛剛爆發半月,末世有吃人的喪屍和強大的異能者。
哎對了,主人你想要什麼樣的異能?」
鳳鳶腳步一頓,繼續朝前走:「不必了。」
「不行啊,如果沒有異能到了後面喪屍進化,主人你會被吃掉的。」
「吃掉了就去下一個位面。」
「……」
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是它怎麼可能讓堂堂的鳳鳶神被這些位面的螻蟻欺負?
小狐狸有力無氣的耷拉下腦袋,一絲藍光沿着它的肉掌竄進鳳鳶的身體。
感覺到一股溫潤的力量湧進身體,鳳鳶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在他的底線之內,有些事情他選擇默認。或許也可以說無所謂,因為他什麼都不在乎。
烏雲越來越近,黑暗一點一點侵蝕最後的光明。這座城市如同坐在輪椅上跌倒在地的殘廢,絕望而無助的看着烏雲逼近,無處可逃,也無路可退。
風起了,裏面夾雜着絲絲寒氣。白狐凍得緊緊貼着鳳鳶,而少年脊背直挺,恍如未覺。
末世的天氣本是如此多變,冷如極地,熱似赤道。
烏雲映在獸瞳中,慢慢放大,最後佔據了整個瞳孔。
起先它因為內疚替鳳鳶找了一個這樣髒的殼子而愧疚,根本就沒有在意慢慢襲來的烏雲,如今看到烏雲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它慌張的撕撓着鳳鳶胸口的衣服,聲音尖銳:「主人快跑!快躲起來!雨水有喪屍病毒!」
鳳鳶無動於衷,甚至停下腳步抬頭看着天空等待着烏雲的到來。
他絲毫不留情的開口:「你不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四周沒有喪屍,為什麼原身是躲在屋檐下的,他躲的是什麼?」
明明溫柔的讓人淪陷的聲音,語氣也是溫潤的,卻偏偏裏面的平靜讓人覺得字字誅心。像是一隻手捏住了喉嚨,不至於窒息,但絕對不好受,沉悶的讓人寧願窒息。
白狐瞬間安靜下來,渾身僵硬,有發抖的徵兆。不是因為恐懼和害怕,只是難受。
是啊,是它見到主人太髒所以才忽略了原身的情況,虧它還有原身的信息,還不如主人知道的多。
為什麼原身在屋檐下,末世不是應該躲在屋內嗎?那是因為原身不止躲喪屍,也在躲人,躲着屋內的活人。
因為原身不是人!他是喪屍,還是等級比一般喪屍高的喪屍,因此原身所在地附近無喪屍活動。
它靠在少年胸膛靜靜聽着。果然沒有心跳。
烏雲更近了。
鳳鳶揉了揉白狐的腦袋,將它放下。
「走吧,別跟着我。」
白狐前身下傾,幾乎快要貼着地面,它抬頭看着少年:「主人……」
「走吧,要下雨了,別跟着我,離開時我會通知你。」
主人。
它發出不舍的哼哧聲。少年站的筆直,靜靜的看着天空,溫柔的表情是與此完全相反的冷漠行為。
「主人……你保重。」
白狐四肢趴在地上,做了一個臣服的姿勢才轉身跑開。到了街頭盡頭,白狐回頭,少年依舊站在原地,姿勢未曾變過。
主人保重,下個位面見。
它像一束白光,徹底消失在這條大街上。
它叫狐乄【wǔ】,是一隻上古神獸九尾狐。鳳鳶是他的主人,遠古上神,上古神獸鳳凰的始祖。
鳳鳶,它的主人,一個冷漠到靈魂里的人。
它曾經以為三千大世界,十億小世界,最冷漠的人應該屬絕塵,因為那個強大的男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冷酷到足以萬里寒冰,弒父殺母,凌遲兄長,誅滅愛人全族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而這一切就為了神位。而自從與鳳鳶結契後,它才真正知道什麼叫無情。
那種冷漠到笑都是絕情的人,除了鳳鳶,萬千世界再無第二個人。
眾神都說絕塵無情鳳鳶無心。事實上主人有心,它不止一次感受到主人那顆有力的跳動的心臟。或許他們說的並不是字面意思。可主人懂得寂寞,每次看到那孤獨的身形它的心臟就跟着隱隱抽痛。
狐乄一直想知道,沒有心的人也會孤獨嗎?它總覺得主人是有心的,可是誰都不配走進主人心中。
他知道白狐離開了,也知道白狐不想離開。但那又怎麼樣?他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晃蕩,既然來這些位面借用了原主的殼子,那就像這個世界的人一樣活着好了。即便狐乄不是人。他從來不喜歡熱鬧。
轟隆!
沙沙。
雷聲當頂響,震得大地也跟着顫抖。起風了,不是來自某一方,而是四面八方,朝着這座城市湧來,本來已經足夠破敗的殘磚爛瓦變得更加細碎。街道上的窗戶房門搖搖晃晃啪啪作響,形成一支煩躁的死亡曲子。
昏黑的街道上開始冒出踉踉蹌蹌搖搖晃晃的人影,它們和鳳鳶一樣抬頭看着頭頂黑壓壓的烏雲。
刺啦——
閃電划過天空,照亮昏暗,電光附近的空間扭曲模糊。
隨着閃電落下,街道上的「人」發出興奮的低吼。整個城市舉行着一場奇怪的歡宴。
嘩啦啦。
雨落了下來。澆在那些扭曲畸形的「人」身上,洗去了它們臉上的灰泥血污,露出它們那一張張殘損的清清白白的臉,它們眼中的綠光像黑夜中餓狼的凶目。
雨,並沒有這麼仁慈,洗去了血污,也腐蝕着它們的身體,雨點在它們身上臉上砸出大大小小的肉坑。
鳳鳶收回了目光,靜靜的看着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喪屍。
雨水落在他臉上,發出滋滋的聲音,腐蝕後的地方又立刻長處新肉。
鳳鳶立在雨中無動於衷,任由雨水折磨自己。也許他感覺不到痛,也許沒有理會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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