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連續落了三日,卻仍舊意興闌珊,溪水封流,鳥獸隱蔽,唯一的聲音只有雪落的簌簌聲。
唐睿想聽聽落雪的聲音,牧景帶他站在屋檐下,輕夏和輕雪吃過飯,躲到熱乎的被窩繼續會周公。
一會兒,雪小了起來,牧景撿了根不堪重負,被壓壞的樹枝,扶着唐睿出了門,這座小院是唐睿無意見到,買下的,在五香山下背面的偏僻小巷中,巷子尾部有一片不小的空地,正對面是幾座連綿的山,太陽就是從山後面落下的。
唐睿手裏被塞了一根不粗的樹枝,他握着,手背緊貼上一隻涼涼的小手,身子隨着她的牽引微微彎下,木枝觸到了雪地,慢慢的,一筆一畫,一個字一個字,一步一步往後退,唐睿唇角彎成好看的弧度。
牧景微微仰頭瞧一瞧他,嫣然巧笑。
身後不遠處,有人快步走來,腳下發出富有節奏的「咯吱」聲,牧景聞聲轉過頭,唐譽急切的身影闖入眼中,很快就到近前。
「小景。」唐譽喚她,帶着深情和喜悅。
牧景站在原地不動,半握着唐睿的手仍舊未鬆開,揚唇輕笑,聲音浮在雪花上飄入唐譽耳中,「殿下是來抓我回去的嗎?」
唐譽頓了頓,看向不曾轉身的唐睿,說到:「四哥,回宮吧,父皇想見你。」
唐睿終於轉過身,反握着牧景的手,雙眼縛着一塊白綾,唐譽面容僵住,許久才問道:「四哥,你的眼睛……」
唐睿搖搖頭,「沒事,暫時失明罷了,父皇打算如何處置阿景?」
唐譽默了會兒,看向牧景,「貶為庶人,三年不得踏入京都一步。」
「恐怕又是婆婆求得情,我又叫她為難了。」牧景垂眸,苦澀的笑。
唐睿緊着她的手,半晌,與唐譽說到,「五弟先回去吧,我過兩日回宮。」
「四哥,我想與小景說幾句話。」
牧景看向唐睿,輕聲說道,「我去去就來。」
唐睿慢慢鬆開她,什麼也沒說,聽着後面漸行漸遠的「咯吱」聲,直到什麼也聽不見,安靜的站在原地,輕聲念到:「山有木兮卿有意。」
牧景停下,「殿下有什麼話與我說?」
唐譽突然將她整個擁入懷中,對掙扎的她說,「別動,讓我抱會兒,就一會兒。」
牧景不動了,卻僵直了身子。
「小景,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給我機會,等等我好嗎?」
牧景睫翼撲閃着,仰頭看他,唐譽對上她清澈的瞳眸,軟聲說到:「休書是在你剛嫁給我時寫的,印璽,我從未蓋過,也從未有過利用你的念頭,或許,聞到你身上的香味,或許宮外你救我,也或許在第一次,你安靜的跪着說你願意,我就喜歡上你了。」
牧景不說話,抿着唇,眼珠轉着。
「小景,你願意再給我機會嗎?我知道你擔心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面對那些,不會讓你學着算計生存,也不會讓你每日苦等,這一生,我只要你一人,相信我。」
雪花不知何時落得大了些,染白了兩人的烏髮,似乎這一瞬,便是白頭偕老。
牧景啟唇,唐譽忽然俯身,在她瞪得圓圓的雙眸中,如狂風掠過,卷了殘雲,激烈的令牧景神思有一瞬間的空白,她推着他,只能發出「唔唔」的音節,下唇有微微的刺痛,他放開了她,呼吸微微急促,「小景,我不要你現在回答我。」
牧景氣惱,「你到底在做什麼?」
「如今,上天讓一切回到原點,便是給你我的機會,我會牢牢抓住,小景,等我。」
唐譽說罷一步一步往後退,最後,伴着他無比愉悅自信的笑容,白茫茫的天地中只有他遠去的背影。
牧景佇立了一會兒,小跑着往前,等看到雪地中那抹遺世獨立,掩不下落寞的背影,她才笑了。
「睿哥哥,我們回去吧。」
唐睿反握她塞進自己手裏的冰涼,輕聲道,「山有木兮卿有意。」
牧景聞言,轉身看向後面,這一列字已經被下落的白雪掩的隱隱約約,她嬉笑道,「『卿』字那麼難寫,我明明寫的『君』。」
他順着她的手往上,輕輕捏着她的下頜,拇指往上,尋到她的唇,俯身,吻上,略微頓了頓,溫柔的輾轉,似乎想抹去什麼,又留下什麼。
牧景伸手,由他胸前往上,環着他脖頸,踮起腳,輕輕的回應。
唐睿停了停,笑意難以自持,復又繼續與她纏綿,這是她第一次回應他。
遙有梅香撲鼻,與白雪痴纏。
「睿哥哥,聖旨一下,容不得我停留半刻,我等不到你恢復了,這片梅林很美很美,我答應了你來賞梅,可是……」
她望向他縛着白綾的雙眼,有些遺憾,這片梅林,只有她一人能賞。
唐睿笑笑,「沒關係,我每年都來,這裏有幾棵梅樹也清楚,你帶我往前走,我給你講講這裏的故事。」
牧景挽着他,慢慢往前,兩旁的梅花開的很美,她沒去看,眼裏只有一個縛着白綾,笑容溫潤的男子。
「原本這裏只有一株梅樹,皇爺爺十三歲的時候,來五香山送圓寂的忘空方丈,無意來白雪茫茫的後山,遇見一位偷偷在此烤魚的女子,女子烤的魚腹里塞了梅花,飄着陣陣香味兒。
女子不識皇爺爺太子的身份,邀了他一起品嘗,也是那個時候,皇爺爺來五香山來的頻繁了,每次他們都相約這個地方。
冬日的雪融化了,傲人的紅梅謝了,春日裏的生機盎然起來,青草冒出嫩葉的那一刻,皇爺爺再也未見過烤魚的女子,他尋了很多地方,也未曾找到。
從那以後,他每日來種一棵梅樹,漸漸的,有了這一片梅林,可皇爺爺一生到了盡頭,也未見上那個女子一面,抱着遺憾,走了。」
牧景突然停下步子,望着這片梅林,「如此說來,皇爺爺一生都不愛婆婆?」
唐睿繼續說到:「皇祖母生在將軍世家,等她被封了皇后,司馬將軍辭官歸隱,帶着所有的家人離開了皇城,沒有人知道他們歸隱去了哪裏,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司馬家的人入仕途為官。
皇爺爺的確不喜歡皇祖母,但皇祖母似乎從來都不介意,幫他打理後宮,為他招封妃嬪,只是皇祖母處理事情的手段越發的狠絕果斷,激起了皇爺爺的不滿。
皇祖母要父皇和皇叔習武,皇爺爺不讓,他說朝堂政事不是一介武夫能處理得當的,是以,小時候,皇祖母要我們習武,都被父皇用皇爺爺的話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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