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比錫裝甲兵訓練基地,安娜塔派出的人很快就根據部隊的冊籍找到了正在新兵連執教的教官貝托爾德·施佩爾。
漢莎宮寬敞空曠的3號會客大廳里,施佩爾形單形只、忐忑不安地端坐在意大利高級牛皮沙發上,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看一看會客廳的大門。安娜塔將他帶到這裏的時候,只是告訴他總統此時正在會客,並讓他安心等候。
命運之神將會如何安排、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這些問題都一直在悄悄折磨着施佩爾等待的心。
來柏林之前,因為行色匆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把總統緊急召見的事打電話告訴正在國防軍第52師擔任師長的哥哥。好在小時候他曾近距離見過一次埃里克,模樣依稀,只是時間過了那麼久,不知道這位位高權重的總統是否還記得那個少不更事的自己。
聯邦德國成立之初、作為第一屆國家總統的埃里克,經常會到民間或基層部隊走訪、視察,當他第一次看到聰明伶俐、活潑乖巧的施佩爾時,就覺得兩人之間或許有種不解之緣,並非常高興地將施佩爾拉過來坐在自己身邊。
上午十時許,總統府3號會客大廳外一陣輕微騷動,隨着工作人員的來回走動,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快步走進了會客廳。
施佩爾不敢正眼朝大門口細看,但第一反應告訴他,總統親自過來了。有過高標準軍事素養的施佩爾立即像彈簧似地從沙發上站起,抬頭挺胸,以立正姿勢靜等總統的訓示。
「哦!你好!貝托爾德·施佩爾中尉。」埃里克邊說邊伸出自己的右手:「放鬆,隨意一點,我們是老熟人了。」
施佩爾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地了,就在兩人握手的那一瞬間,他這才大着膽子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總統。
還是老樣子,只是面容多了些許滄桑。以前英氣勃發、不管不顧、勇往直前的年輕總統現在變得更加成熟老練,而且還多了幾分穩重與威嚴。這是貝托爾德·施佩爾多年後重見埃里克的第一印像。
埃里克在施佩爾的肩上輕輕地拍了一下,非常隨意地坐在離施佩爾不遠的沙發上,並回頭招呼仍然站立的施佩爾過來靠近自己坐着。這個動作十分流暢,施佩爾非常熟悉。這與當年的情景十分相似,只是換了一個地方,而埃里克的手上也多了一根長長的雪茄煙。
「尊敬的總統先生,您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容光煥發。」施佩爾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只得東拼西湊地找話說。
「時光飛逝,時事更遷,人哪有不變老的道理。」埃里克哈哈大笑。但他喜歡聽誇獎的話,不管施佩爾說的是不是真話,他一點都不反感。
「聽說你在新兵訓練基地幹得很出色,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事,而且當時的基地司令也曾經擔心過你的帶兵能力,唯有我和萊比錫211教導營營長馬克·維達對你抱有信心。」埃里克端起一杯黑茶送到施佩爾的手上。
「謝謝總統先生的信任與栽培,貝托爾德·施佩爾將繼續努力工作,為總統和聯邦國家效力!」施佩爾放下茶杯,筆挺挺地站起來大聲回答道。
「坐下吧我的貝托爾德·施佩爾中尉。這次把你找來,是想給你一個新的任務。別着急,我們先慢慢談。」埃里克順手將國防部長澤克特留下的文件放在施佩爾跟前,但沒有讓他現在看。
埃里克的確有心想栽培一下施佩爾,因此,對於他的工作安排,也沒打算藏着掖着,更沒打算讓他從零開始。就着國防部長澤克特上次整頓全工產業的機會,他打算將施佩爾從新兵訓練基地調出,以全國特別監察組組長和國防部軍工技術專員的身份對全國所有軍工企業進行巡視和督察。
不過,這種由漢莎宮操作、特別是埃里克直接任命的官員,非常容易惹人猜忌,也時常會引起內閣的質疑,除非是戰爭時期火線提拔的軍官。埃里克想了很久,打算先隨便考一考施佩爾,如果達到了自己的預期,那就叫水到渠成,如果施佩爾達不到自己的預期,就必須抓緊時間有針對性地補課。
於是埃里克立刻跳過了寒暄,直接進入了兩人之間的問答環節。
埃里克首先問到的是全工企業的分佈情況、以及他們各自的研發與生產特色,然後是這些企業與軍方合作關係與合作程度。
這個問題對於施佩爾來說,確實是勉為其難,由於年齡與閱歷的限制,他只能算得上勉強回答過關。
接下來,埃里克又連續問了幾個關於三軍裝備方面的問題。對此,施佩爾倒是頗有獨特見解,並且直接指出了一些武器裝備在設計、生產過程和維護保養方面存在的問題,讓埃里克非常贊同。
實際上,施佩爾獲得的這些軍事常識和所見所聞基本上都是因為他的哥哥擔任第52防空師師長的緣故。從小到大,多多少少都會耳濡目染。
對於埃里克來說,他需要的就是這種先天的聰慧和後天的自然認知,雖然施佩爾並不是埃里克理像中的那麼完美,但完全可以後天培養。
在上午的整個接見過程中,埃里克基本上沒有什麼不太滿意的地方,但是,施佩爾對軍工企業生產組織這一環節肯定是要重點補課的。埃里克只能儘量安慰自己,或許在今後的工作過程中,自己還可以幫助施佩爾慢慢成熟。
最終,對施佩爾的任命,埃里克依然做出了重要決定。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與國防部長澤克特多次進行了溝通,現在只需要安娜塔為其補辦相關手續即可。
「施佩爾,你要不要先給你哥哥打個電話,徵求一下他的意見,或許他有不同的想法。」埃里克笑着說。
「不用了總統先生,我想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應該可以為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作主了。」施佩爾的回答讓埃里克非常滿意,如果連自己的命運都要交給他人去掌握,這樣的人至少不屬於人才。
「很好施佩爾,像個男子漢!調動的事就這麼定了,你現在去總統府辦公室,找到安娜塔主任,她會協助你把調動的手續辦好的。」埃里克用一種非常期待的眼神看着施佩爾說:「帶好我剛才給你的那份文件,這幾天抓緊時間熟悉一下,以後你會隨時用得上的。」
施佩爾起立致敬,然後高高興興地帶上文件到總統府辦公廳找安娜塔去了。
施佩爾離開後,埃里克重新回到座位上,點燃那根還沒有抽完就熄滅了的雪茄,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在他看來,天才的確有,但絕不能缺少後天的機遇,否則,天才只能被埋沒,施佩爾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25歲的施佩爾對國內軍工生產組織環節毫無真知灼見,這是很正常的,如果施佩爾一頓胡言亂語,埃里克反而會覺得華而不實。好在通過一上午的對話,至少能發現這位年輕的少尉其實對軍工生產還是挺有興趣的。
對國防軍事越來越重視的埃里克,不管做什麼事都會想辦法設置一個「雙保險」,除了施佩爾這個總統府的軍工監察外,很早之前也曾擬定一個備用機構,接下來,他準備同時啟動另一條蹊徑。
受前總顧長麥克斯的邀請,約翰·梅納德·凱恩斯1924年來到德國,一直在全國經濟救助委員會擔任副委員長,雖然沙赫特當時貴為委員長,實際上是凱恩斯在負責各方面的協調與組織工作。
根據形勢的需要,埃里克準備把凱恩斯調離財政部,設立由總統府直轄的軍備生產委員會,由凱恩斯擔任委員長這一關鍵職務。
在此之前,有關凱恩斯本人的政治傾向、脾氣秉性和家庭成員,聯情局、聯調局已經通過幾年的考察和摸底,總地來說,基本上都符合埃里克的要求,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重新理順好各部門的協同與發展。
埃里克正在冥思苦想,安娜塔突然推門走進了3號會客廳。
「非常抱歉總統先生,請原諒我的魯莽。我以為您回到自己辦公室去了,所以正準備派人過來清理一下。」安娜塔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轉身重新將會客廳的大門慢慢合上。
「沒關係的安娜塔,我只是在思考一個小小的問題。不過,你並沒有怎麼打擾我。」埃里克連忙叫住安娜塔說:「請立即通知沙赫特、澤克特、漢斯·路德和格勒納下午到總統府1號會議室開會。如果施特雷澤曼工作不是太忙,也可以考慮讓他列席參加。」
「就這些?」安娜塔笑着問道,樣子顯得有點跳皮。
「對!就這些。」埃里克也偏了偏腦袋,還了她一個微笑。
「你打算在這裏一直坐着?」安娜塔故意好奇地問道。
「喔!不!我馬上就走。」埃里克說完,果然起身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我沒有要趕您走的意思。」安娜塔跟着埃里克往外走。
「是的安娜塔,你並沒有趕我走,但是,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埃里克將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安排施佩爾的嗎?」安娜塔問道。
「是的,我很想知道,但是,有你的安排,我非常放心,所以,你說與不說都沒關係。」埃里克抬頭挺胸,只顧大踏步地往前走,身材嬌小的安娜塔幾乎是跟着一路小跑。
「您能走慢一點嗎?我都快趕不上了。」安娜塔着急地說:「我想順便告訴您,施佩爾的調令我已經擬好了,但需要您的簽名,然後我再以總統府的名義向陸軍發函。除此之外,我想,他應該趕緊組織一個成熟的小機構,比如書記官、接線員、辦公室職員等等。我說得對嗎總統先生。」
聽到這裏,埃里克連忙停下了腳步。
「聽着安娜塔,你剛才說的全都很重要,他需要什麼人,你就想辦法給他找到什麼人,當然,他也可以在全國各個領域進行自行挑選。」埃里克非常欣賞安娜塔的細心。
「您不覺得您還應該為昨天的事向我道歉嗎,尊敬的總統先生。」安娜塔再次跳皮地說。
「好!好的!尊敬的安娜塔小姐,昨天實在是忙暈了頭,所以我才會一時失言。現在,我要向你鄭重道歉。」埃里克笑了笑:「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當然,您什麼時候走都可以,因為您是總統。」安娜塔嬌嗔地說。
埃里克微笑着輕輕揮了揮手,轉過身去後卻又自言自語道:「像我一樣,是個睚眥必報的角色!」
安娜塔似乎並沒有聽清埃里克後面的那句話,但見他忙得腳不踮地,只好作罷。其實,安娜塔已經非常滿足、甚至心花怒放,畢竟她是整個德意志聯邦第一個讓總統先生親自向自己道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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