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
大冬天的泡個熱水澡,還是很爽很爽的,可是就這個條件,洗完澡就是遭罪的時候了。
第二天楊尚荊感覺有點兒腦闊疼,就把人安排下去查賬,自己窩在館驛里埋頭接着大睡了一通兒,又狠狠地灌了一大碗薑湯,這才緩過氣兒來。
幸好只是有點兒頭疼,也幸好發現及時,否則他楊尚荊就很有可能要英年早逝了——就算這年月病菌還沒有經歷過抗生素的大棒教育,不斷地增強自身的姿勢水平,但這年月的醫療水平也是同樣捉急的。
不是沒有名醫,而是遇到名醫需要運氣,知識壟斷的陋習加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陳腐思想,嚴重阻礙了所有科學的發展,得了病,基本上就是看着閻王爺扔硬幣,正面派人帶走,反面繼續活着。
不過呢,昌國衛也是省心的地方,也用不着楊尚荊親自監督了,他手底下那些計吏自然會把事情辦得妥帖了,莫說本身就是走過場,就是真的用心查下去,也未必能夠在賬本上找出什麼東西來。
昌國衛這裏,可是兩個衙門、兩套班子,衛所一套,備倭都司一套,出了事兒不光指揮使背鍋,備倭都司也得不到好處,所以兩家一起對付昌國衛的賬本,也是常態,論起對老式流水賬的認識,這裏的人才顯然更有發言權。
別說這個年月了,就是放在幾百年後,高級衙門對低級衙門的碾壓,也是全方位的。
在楊尚荊還在床上躺着挺屍的時候,李信就已經帶着人離開了昌國衛,乘船北上臨海衛去了,只是給楊尚荊留了一個消息罷了,也算是應了楊尚荊的猜測。
相比於楊尚荊的一系列操作,李信的這番舉動,顯然對整個朝廷政局的影響更加深遠,就在楊尚荊裝模作樣地查賬的時候,李信的奏疏緊跟着小道消息,就擺在了魏國公等南京大佬的桌面上了。
因為事渉浙江一省的軍務,備倭都司的建立又是在戶部侍郎焦宏的倡議下建立起來的,移動一個衙門的駐地,就牽涉到了太多的利益,所以兵部尚書徐琦當即就帶着人,直接奔魏國公處去了。
「這李信……倒是好算計啊。」此刻的魏國公徐顯宗,正坐在椅子上,敲着桌面上的情報,一臉的讚嘆,「審時度勢,當年他能接下浙江都司的差事,確實是有他的道理的。」
徐顯宗的身邊坐着他的兄弟徐承宗,這會兒徐顯宗身體健康,也沒有突然猝死的預兆,所以徐承宗對這個魏國公的位子是一點兒念想都沒有,整個場景,滿滿的兄友弟恭的味道。
所以徐承宗笑着接過話來:「兄長所說極是,如今太監曹吉祥南下為監軍,這浙江鎮守太監阮隨一案,也就算是就此揭過了,內廷外朝各有勝負,想要打下一場,卻是要另尋一個時間了,只是總體而言,外朝卻是更勝一籌的,最起碼這浙江一省,今後想要再派個鎮守太監,卻是難上加難了。」
上層政治,精髓還在博弈上,簡單地用對錯、黑白這種形容詞描述,是異常地不準確的,想要追尋最終的真像,只會被現實砸碎了腦袋,身為真·上層的徐家兄弟,對這一套可是太過了解了。
頓了頓,徐承宗繼續說道:「浙江若是沒了鎮守太監,他李信身處杭州衛,想要撈錢卻也是方便至極的,先前誅殺阮隨之事,孫、方、軒三人,可是欠了他的人情的,便是那都轉運鹽使司……」
徐承宗笑着沒把話說完,不過裏面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了,兩浙都轉運鹽使司在之前,早就被阮隨架空了,成了一個虛有其表的皮包,這回阮隨死翹翹了,那位正三品的都轉運鹽使重掌大權了,還不給李信來個實惠的大禮包?
徐顯宗笑着點頭,跟着說道:「更何況,如今這外朝、內廷一團亂麻,他李信此刻交權,將寧波、台州、溫州三府之地的衛所盡數交於我那好女婿,雖然是有規避麻煩之意,更多的,卻是向你我、向正規外朝示好啊。」
楊尚荊從升任南京兵部職方司郎中那一天起,基本就確定了自己「內廷眼中釘」的身份,給他讓權,就是給內廷添堵,這一點身為正二品都指揮使、掛着總兵牌子的李信,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的這番動作,在真正的大佬的眼中看來,就是一個明確的站隊信號。
至於其他的,比如臣子效忠皇帝之類的……從上到下,從古到今,大家都是口號喊得山響,真正做起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臣子嘛,有了好處的才叫臣子,沒有好處的,一個兩個都是反賊,你看看現在朝堂上那一幫子鼓吹着忠君愛國,實際上就向着分薄皇權的讀書人,就能品嘗出其中三味了。
「只是此事,事渉焦弘,那人卻是有些根底,有望再進一步的,浙江備倭都司貿然遷移,怕是讓他臉上無光啊。」徐承宗眯着眼睛,算是把話題插進了正軌。
備倭都司的設置,對朝廷整體而言,是一個措施,防備沿海倭寇侵擾的措施,可是對於焦弘個人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個人政績,從選址到建設,都是他一把抓的,為了這個,他還在浙江和李信一起,掛了一年總兵的銜兒。
雖然說如果備倭都司效果不好,焦弘可以承當,也可以直接甩鍋,說衛所士卒疲軟之類的話,但是動了備倭都司衙門所在地,就相當於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焦弘當年的策略,這是任何一個做官的都不希望看到的。
簡而言之,這是從側面否定了焦弘的一部分努力,也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質疑,焦弘是有能力、也有希望更進一步做個六部尚書的,這對朝堂上的影響,可是十分深遠的。
徐顯宗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卻也無妨,此一時彼一時,現如今力推楊尚荊,方才是和內廷較勁的正道,焦弘那邊,想必會有人和他分說罷?待那徐琦前來,愚兄和他探討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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