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環是歸屬於滄瀾的小型修仙界,這裏法則壓制在金丹期,靈氣稀薄,比洞天還要貧瘠。
綠岫好不容易突破築基期屏障,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感覺到外面傳來陣陣鬥法波動,弱勢的一人正是子珺。
她震袖一揮祭出青雀劍,兩柄細長鋒利的銀劍利芒一閃,從陣法屏障中飛射而出,朝攻擊子珺的一男一女狠狠攻去。
這一男一女只不過是鍊氣圓滿,哪裏經得住築基一劍,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兩人都後悔不該為儲物袋追這麼遠。
剛剛突破鍊氣十層進入後期的子珺,經此一戰只覺精疲力盡,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讓她臉上不自覺地生出幾分恨意。恨的是命運不公,子家滅亡;恨的是自己成長太慢,困在這方小小世界不敢離開。
「綠岫!你進階了!」但一切不甘心,都在看到那張溫柔可親的面孔時,煙消雲散了。
綠岫陪伴着她渡過所有難熬的日子,是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的好友。
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心中恨意滔天時;當她聽說青環之外光怪陸離的大世界,卻無力去闖蕩時,是綠岫耐心地勸導她,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會變好。
塗山氏就在那裏,廣袤的世界就在那裏,她只需要日漸強大起來,有朝一日就能去到外界為家族復仇。
可進階太慢了,時間溫溫吞吞的不肯往前走,讓她覺得一年比一年難熬,一年比一年過得慢。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她的修煉始終是順利的,有綠岫引導,實力亦比青環小世界的同階修士強大。看到綠岫順利進階築基期,子珺心中的那個念頭又有些抑制不住。
「我們是不是能離開青環界了?你已進階築基期,我們小心一些,總能在滄瀾界闖蕩!」
綠岫收拾了打鬥殘局,將子珺拉進洞府,低聲勸道:「小珺,去外界歷練不是危險,危險的是被塗山氏的人找到。等你進階築基期我們再走,好不好?」
子珺無比失落,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心中充滿憤怒。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強大的家族、慈愛的長輩、同輩的兄弟姐妹這些全都像是虛幻的夢,是綠岫編織出來激勵她成長的假象。可她入睡後經歷的夢境,夢中出現的青雀與朱雀,又讓她無法不相信這一切。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修煉的。」子珺最終還是決定,要與自己的憤怒和平相處,她知道綠岫最是守信,等到築基那一日,她們肯定能夠離開!
「這就是滄瀾界?靈氣這麼濃郁!要是一直生活在這裏,我都該進階築基中期了!」子珺來到滄瀾的那一刻,只覺一切都不一樣了。這片土地似乎與她心神相連,就像她生來就該待在此處。
綠岫溫柔地笑着,看着她在森林中飛馳狂奔,偶爾祭出飛行木枝在樹木中穿梭。「好啦,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等尋得合適的洞府,我就去城池裏接點任務來做。」
子珺像是被點醒了一般,興奮勁倏地減少了。「我還不能進城池去麼?就在散修匯的地界也不行麼?」
「我們剛到,還不清楚現在的勢力如何分佈,暫時緩一緩再說,好不好?」綠岫來到她的木枝上,撫了撫她的頭髮。「小珺,這裏與青環不一樣,你千萬要小心謹慎,不能做出一丁點兒引起塗山氏注目的舉動。」
「可是我們為什麼不去找子家的長輩?」子珺不能理解,皺着眉道,「難道他們不能收留我們嗎?」
綠岫嘆了口氣,道:「你去找他們,反而會引來殺身之禍。有時候,高階修士並非我們想像的那般無所畏懼。」
子珺聽不明白,但她知道這條路多半是走不通了。「那就算了吧,等我到了化神期,再殺去中部皇城讓塗山一族付出代價!」
子珺帶着一身衝勁闖進全新的世界,對一切都充滿新奇,想要探索未知,成就自我。但在她心裏,最重要的還是復仇。
可當她逐漸了解到滄瀾界的廣袤,了解到塗山氏的強大,便覺得自己渺小得像個笑話。她心中生出陰霾,執念越積越多,臉上不再有笑容,只覺前途一片灰暗。
有時候子珺會想,要不然放棄得了,就這樣和綠岫一起安安穩穩地修煉、進階,不再去想強大的仇人,不再期望家族崛起。
然而血仇難以忘懷,說要放下,談何容易?
「小珺!不要再往裏走了!」綠岫匆匆跟上飛在前方的子珺,臉上滿是焦急。
這次出發歷練前,子珺在一家店鋪里定好的寶物,被一名塗山氏旁支女修強行買走,找店主理論時,又被頗為刻薄地奚落了一番。
是以子珺一路上帶着怒氣,陰鬱的情緒快要把她吞沒。
綠岫看到子珺如此,心中難過得緊,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恨不得能在前面抵擋住所有磨難。
可是心魔來臨,唯有自救,看到子珺變得越來越偏激,綠岫既無力又害怕。
「小珺,這深處有三階妖獸,我們不能再去了!」她狠下心,散出威壓鎮住子珺,讓貼地飛行的木枝頓在原地。
「機緣險中求,不歷練,我怎麼成長?你留在這裏吧,我自己去。」子珺面無表情,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人都麻木了。
綠岫正要再勸,忽見三名身着塗山氏族服,神情驕傲無比的男修,分三個方向朝她們包圍過來。
「遭了」綠岫心道不好,看這三人神情就知不懷好意。他們一個是築基初期,兩個是築基圓滿,她和子珺根本毫無勝算。
子珺看到三人衣服上的九尾狐,心頭燃起怒火,恨不得能把他們生吞活剝。
三人很快圍住她們,其中一名築基初期,面容略顯平凡的男修,神情猥瑣地抱了抱拳:「在下塗山梵,不知兩位道友如何稱呼?」
綠岫很清楚,這三人絕不是為了打劫儲物袋而來。她不想子珺面對這些骯髒貨色,何況就算一起拼命,最終結局也不過是死。
她很快做好了決定,在子珺、以及另外三人都不曾反應過來時,揮出身上所有符籙沖開一條路來,一把將子珺推了過去。
「快走!不許回頭!」
綠岫用盡全力一推,再加上符籙餘威,子珺在不到眨眼之間飛出了數十里外。這一瞬間,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擊中了她,讓她麻木的心再次清醒過來。
「綠岫」子珺在原地愣怔了數息,只聽到遠方傳來劇烈炸響,以及三人叫罵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開始狂奔逃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哭泣。直到靈力耗盡,神識劇痛,她才停下腳步。
她知道綠岫死了。哪怕她們之間沒有血脈相連,她也感覺到了心悸。
「塗山梵塗山氏」子珺空洞的眼神再次燃起火焰,憤怒與陰鬱終於吞沒了她,此時此刻,她願燃燒生命,用盡手段,只為達到目的!
金蓮秘境。
跟蹤了許久,子珺覺得這男修比前段時日更謹慎、更強大了。他的眼神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陰邪飄忽,反倒有種歷經滄桑後的深沉。
子珺想不通短短數月,他怎麼會有這麼大變化,但只要想起綠岫,想起子家的血仇,她就無法抑制住心中恨意。
氣運之子塗山梵,她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之前那個具有子家血脈的女修不肯幫忙,她還有些憤怒,現在她也不在意了。
恨意充斥在她身心每一個角落,連思緒都變得遲鈍起來。子珺只餘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要在進入蓮池前,殺掉塗山梵。
「道友跟了我這麼久,何不現身一見?不知我哪裏得罪了道友?」在一處明顯是天然陣法的地方,塗山梵忽地停下腳步。
子珺見他發現了自己,出手比思緒還快了一步,祭出未煉化的乙木猛地朝前攻去。
塗山梵見講和無用,只好接招,兩人激戰之中,沒注意到周遭陣法已在變動。
「快停下!」塗山梵見情況不對,立刻改攻擊為防禦,同時冷靜地提議道,「此陣難解,若不想死,唯有聯手!」
子珺早就陷入在自己製造的魔障中,根本清醒不過來,她眼中只余仇恨,別的什麼都感覺不到。她瘋狂的攻擊使得陣法不斷變化,比剛進陣時更加難解了。
塗山梵察覺到她不對勁,又無法阻止她強勢的攻擊,猶豫片刻之後,一咬牙祭出一粒珍貴無比的靈果。
這是他歷練時偶然得來的寶物,能夠讓修士安然無恙地從心魔中脫離。此時唯有讓眼前的女修恢復正常,他們才有機會一起出去。是以他選擇了救人,而不是順手將她當作麻煩解決掉。
仍在攻擊的子珺忽覺口中一涼,一股無香無味的清涼液體,忽然在四肢百骸中散開,浸入經脈丹田,浸入神魂識海。
她忽然停下來,呆呆地看着地面,覺得自己這幾個月來做出的事,簡直毫無底線、令人厭惡。「我這是怎麼了」綠岫不是這樣教導她的,子家的人,也不該是這樣的。
「道友心魔附體,行為難免異於本心。」塗山梵看到她神情變化,順口安慰了一句。
子珺抬起頭,再看這個恨了許久的男修,不知為什麼,殺心竟然消失了。
塗山梵為避免她再生心魔,耽誤破陣,難得地多話了一句。
「容貌可改,姓名可換,這世上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若是只用眼,不用心,道友如何能分辨?若連一點小事都無法分辨,道友何苦還修道?」
子珺如被雷擊,楞在原地無法動彈。
是啊,眼前的塗山梵,語氣、神色、氣息、為人哪裏像是害死綠岫的那一個?除了五官和名字一樣,他和當日的男修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啊!
虛實、真假,不用心怎麼分辨?
子珺坐在地上,久久沒有說話。
她愣愣地看着塗山梵,只見他站在陣法的幻光里,莊嚴無比,像是專門前來救她脫離魔障的聖者。
子珺忽然覺得,自己有哪裏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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