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戰猛的一怔,笑容越發苦澀。
「我在你這個年紀,不但分不出來,甚至想都不敢想。」
方小武好心安慰:「其實我對商場上的事也沒有您想像得那麼精通……」
效果不怎麼樣,李戰低頭喝咖啡,沒接話茬。
場面上的事兒是什麼事?
能拿到枱面上說,能光明正大的辦,對錯好壞,任人評述。
背後的帳是什麼帳?
合情不合法、合法不合情的都算。
商場上,堂堂正正的競爭之外,給對手下絆子使陰招,再正常不過;
與人交往,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口蜜腹劍,更是典型。
悶棍啞巴虧,誰的成長期不挨幾下?
擱在方小武身上,劉梅帶着李捷思,買通蘇野找麻煩,那次就不是「事兒」,而是「帳」。
有賬就要算,天經地義,算得成算不成另說。
李戰的光棍之處就在於此,下手狠但挨打也立正。
不像李捷思那麼幼稚,認為天下皆他媽,只許自己佔便宜,吃虧就放賴。
別覺得這很簡單,大部分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一代梟雄曹操都有「只許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的名言,可見一斑。
不過這和成長過程有很大的關係,李戰早年真正吃過苦,白手起家,深刻懂得社會法則。
而李捷思是個二代,跟曹操一樣,門閥出生,驕嬌之氣貫穿成長期,自認高人一等,分外吃不得虧。
李戰不吭聲,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方小武突然笑起來。
「小五笑什麼?」
李戰不見得真好奇,但還是問出口,而且又換一個稱呼。
「突然想起上次見面的第一句話。」方小武搖搖頭,感嘆萬分。
沒等李戰發問,他自己笑着開場。
「李董您好。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親自前來?」
李戰恍然大悟,雄壯的身體一動不動,臉上同樣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眼睛緊緊盯着方小武。
「捷思當年學走路,摔人生里第一個跟頭的時候,我在忙着賺錢,沒看到。他媽媽心疼,抱起來半天不讓下地,最後捷思比同齡孩子晚半年才學會走路。」
「一個一個的小跟頭摔下去,總是有人抱,等我發現時,這孩子已經摔不得了。」
「今天,他終於摔一次狠的,你說,我怎麼能不過來看看?」
方小武眼神一閃,笑道:「李董,現在您怎麼說?」
明明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但李戰臉上就好像被狗熊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可李戰終究是李戰,坦然承認:「摔得比預想中更狠,而且我看不看、幫不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方小武突然舉起咖啡杯,徵詢:「續杯?」
李戰搖頭,方小武自顧自的按鈴喚來服務生,叫了一杯鮮榨橙汁。
被這麼一攪和,亂七八糟的情緒一掃而空,他輕鬆的問:「李董,您還有何指教?」
言外之意,說正題吧。
李戰神色一正,目光陡然恢復幾分銳利。
「小五,你到底想要什麼?你交個底,李某人照辦。」
方小武莞爾一笑:「我想要什麼?我想要順其自然。」
到現在這個地步,順氣自然的結果是什麼?
楚天倒塌,被人分食。
李戰鬆口氣,並且毫不掩飾,然後重重點頭:「我信。」
事實上,之前情緒激盪,不夠冷靜,他也曾畏懼方小武年輕氣盛,非要對李捷思趕盡殺絕。
但是仔細想幾天以後,他又覺得,方小武完全沒必要這麼幹。
沒有楚天,以李捷思的水平,哪有資格對方小武造成威脅?
在現代社會裏,斬草除根是種小概率事件……或者說,是個偽命題。
除根不意味着殺人,拿走一個人的財富地位,本身就是一種除根。
今天再跟方小武雲山霧罩的閒聊一通,李戰越發確定自己的想法,所圖甚大者,必然愛惜羽毛,之前是他關心則亂,想岔了。
最大的心事被解決,李戰終於放鬆下來,說了句實話。
「我會讓捷思出國留學,希望時間能讓他放下仇恨,這孩子跟你的差距實在太遠,要是放不下仇恨,他會過得很痛苦。」
「但願吧。」
方小武卻沒這麼樂觀,可也不至於當回事,聳肩笑笑。
李戰這話只能聽一半,最恨自己的顯然是他,一旦翻身,今天說的都是屁,不找回來才是怪事。
不過……誰怕?
視線不經意的交錯,方小武毫無徵兆的發動技能……龍騎士!
李戰頓時陷入混亂狀態。
同樣的技能,李戰的意志力顯然比陳翔更高,所以表現出來的狀態,僅僅是瞳孔擴散,有點失神。
方小武沒有妄動,只是不經意的問道:「王公子也對楚天感興趣?」
「不是他,是池家……」李戰下意識的回道。
「池揚真是心大,憑他就想在成陌兩家嘴裏搶食?」方小武冷笑。
「他不清楚全部情況,只是看到有好處就想衝上去而已……」
李戰真的毫無防備,搖頭的動作更像是嗑了藥,但回答還有邏輯。
得到關鍵的信息,方小武也就不再繼續刺激他,隨口感嘆:「趁火打劫的食腐禿鷲,到什麼時候都不會少……」
李戰傲然一笑:「我不點頭,他哪來的機會!」
「那你會點頭麼?」
方小武的問題頓時讓李戰怔住了,沉吟着混亂着,半晌沒說話。
方小武也不催,這態度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李戰肯定是猶豫的,一方面不想便宜方成聯盟,畢竟和始作俑者有深仇大恨。
一方面又不想主動將楚天拱手送給池揚,這種選擇只會虧更多。
池揚接手楚天的資產和負債,當然有資格跟成池、陌紫妍慢慢扯皮,哪怕賠出去5億6億,總不至於真的全面開戰。
可是要這麼幹,隱性成本會相當高,不把李戰壓榨到一定程度就沒法保證利潤,吃不着肉反倒惹一身腥的事,池揚絕對不會幹。
所以李戰明知道方小武、成池、陌紫妍是最大的仇家,為日後生計考慮,仍舊不得不將肉割給他們。
這是成本最低、安全性最高的選擇,至少……可以避免吃牢飯。
大概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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