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很吃驚吧,我真的來前線了……」帶着發自內心的激動之情,熱羅姆-波拿巴低聲說。「感謝上帝,我終於又能見到您了。」
「是的,我有點兒驚詫,居然這麼快。」芙蘭還沉浸在突然見到故人的驚訝當中,所以脫口而出。
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驀然睜大了眼睛,「您……您不會是,不會是因為我那句話跑過來的吧?」
「有一部分正是因為您。」帶着十足的誠摯,熱羅姆-波拿巴回答,「您說您喜歡的是英雄,我想……我能夠成為一個英雄的唯一方式,恐怕就是來到前線作戰了,我希望我可以靠着我的勇敢得償所願。但是,哪怕上帝沒有眷顧我,我最終無法成為英雄,至少我也能夠讓您看到我不是一個懦夫,特雷維爾小姐。」
「天哪。」芙蘭低聲感嘆,一下子感覺心裏更加憋悶了。
她偏過視線打量了一下對方。
感受到她的視線之後,騎在馬上的熱羅姆更加挺直了腰杆,看上去猶如緊繃起來了一樣,軍服也十分齊整,胸前的銅製紐扣閃閃發亮,騎兵的英武展露無遺。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英俊而且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有十足的熱情和行動力。
可是和熱羅姆的預料不同,對方非但沒有為他的行動感到高興,反而沉重地嘆了口氣。
「抱歉……我犯了一個過失。」芙蘭說出了一句讓他目瞪口呆的話,「如果您是因為我才來到這種地方的話,我真的很抱歉,趁現在還來得及,您還是早點回去吧……」
「您……您這是什麼意思?」熱羅姆睜大了眼睛看着對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得到這樣的答覆。
「這段時間我已經見過太多死亡了,這讓人害怕也讓人厭倦。」芙蘭低垂着視線,似乎有些痛苦,「我不想看到一個無辜的年輕人因為自己而死去,這會讓我感到十分難受的。真的,聽我一句勸吧,熱羅姆……以您的身份,如果真的想要回去的話還是辦得到的吧?那就趕緊走吧,別因為我而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熱羅姆-波拿巴茫然地看了看對方,這是她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原本會是一個很讓他高興的事,然而他這時候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我……我不可能退卻的,都已經到了這裏我還走的話,那我一生都將成為一個笑話,背上懦夫之名。更何況,我的戰友們都在這兒,我怎麼可能拋下他們?所以,哪怕這是您的要求,也請恕我無法答應。」片刻之後,他嚴肅而又堅定地回答,「另外,也請您不用太過於歉疚,您的話只是促使我這麼做的一個原因而已,我還有其他重要原因,比如我的血統我不可能在我們家族和別國開戰的時候袖手旁觀,波拿巴家族的人不能當懦夫。」
可是皇帝陛下並沒有承認您是他的家族成員啊?
芙蘭苦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這句傷人心的話。
她知道,年輕人總是寧可死也不願意被當成懦夫,所以不管她怎麼勸,估計對方也是不可能走的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傷他的心。
「好吧,如果您一心想要為國效勞,這是您的自由,我尊重您的想法。」又沉默了片刻之後,芙蘭點了點頭,「不過,作為朋友,我還是要勸您,儘可能地遠離危險,保護自己,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您不應該在這個年紀就揮霍掉它。」
「作為朋友!天哪,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話了!」熱羅姆-波拿巴又重新振奮了起來,滿懷激動和敬佩地看着芙蘭,「您的心地真是太好了,謝謝您,我會把您的話銘記在心的。」
「您能聽進去最好,不過對此我不抱特別大的希望,像您這樣的話,一聽到衝鋒號恐怕就什麼都忘了。」芙蘭仍舊苦笑着。
涼風依舊在四處吹拂,從衣服的縫隙當中鑽了進來,讓她感覺渾身有些發涼,騎了這麼久的馬也讓她覺得有些疲憊,所以芙蘭決定回到馬車裏面休息一下,於是勒住了馬頭。
「抱歉,我有點累,打算休息了,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談談吧。」
「嗯,您休息吧,最近這麼忙,您應該是累壞了。」熱羅姆馬上也點了點頭,「我也不能一直和您談話,畢竟我也有任務在身。不過,您放心吧,我們會一路上保護您的,絕對不會讓您碰到任何危險。」
芙蘭點了點頭,然後翻身準備下馬,而熱羅姆也策馬靠得更近了,攙扶了一下她。
就在落到了地上的芙蘭已經準備轉身往後走的時候,熱羅姆伏下了腰來,然後在她的耳邊快速地說了出來。
「我……我只想告訴您,我比以往,更加純粹地愛着您……您的心地您的才情都讓我心神迷醉,真的,您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值得我如此迷戀的人。我……我不敢奢望自己能夠得償所願,但是哪怕能夠作為守衛您的騎士遠遠地保護着您,我這一生也毫無遺憾。如果我真的有機會得到那樣的幸福的話,我發誓……我發誓,我一定會傾盡所有來回報……」
「請別說了!」芙蘭打斷了他的話。
在熱羅姆愕然而痛苦的注視下,芙蘭近乎於嚴厲地仰頭看着對方,「我來到這裏,是為了幫助那些可憐的年輕人逃脫死亡,而不是為了和誰談情說愛的!請您不要再用這種話來佔用我寶貴的時間了,您還是專心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您如此仁慈的心地……只會讓我更加崇拜您。」熱羅姆鼓起了最後的勇氣,大聲回答,「我……我真的對您沒有半點惡意,只想將心中的熱情告訴給您!」
芙蘭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因為她發現跟這個人不管說什麼似乎都只是做無用功。
陷入到了迷戀當中的人真是可怕。
但是,我不也是一樣的人嗎?
也許我更加可怕吧,她在心裏苦笑。
一想到這裏,她原本的怒氣就漸漸地消失了,反而只剩下了疲倦。
「先生,我們再見吧……不,我想我們最好再也不見了,因為如果見到那就意味着您受了傷,離死神不遠了,我可不希望看到這一幕在自己目前發生。」留下了這句話之後,她徑直地回到了車隊裏面,然後跳上了裝載着護士們的大篷車當中。
雖然背對着對方,但是這一路上她依舊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飽含熱情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讓她心裏好不舒服。
他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吧?芙蘭忍不住閃過了這個念頭。
在走上了馬車的那一瞬間,她忍不住摸了摸懷中的口袋,摩挲着槍柄上鑲嵌的珍珠,感受着木製槍柄細滑的紋路。
這是哥哥送給她的禮物,而在來到克里米亞之後,她也將這份禮物當成了防身的工具一直帶在身邊。
這把手槍做工精緻,還鑲嵌着珍珠,是難得的工藝品,當然即使如此,武器依然是武器,可以奪走人的性命。
她曾經用這把武器,毫不留情地向一個青年人開了槍,並且將他送上了前往美洲的船。那個人現在下落如何,境況怎樣,她現在依舊毫不知情,也不想知道,哪怕他擁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
而這一次,她依舊可以用這把武器保衛自己,也保衛兄妹兩個人共同的未來。
對的,除了手槍之外,她還有無數種方法可以不着痕跡地讓這個人永遠留在克里米亞半島的荒野上,絕不會讓人懷疑到自己。因為此時她太得士兵們的尊重了,哪怕是信口雌黃地編造一個故事,人們也不可能懷疑她,對此她極有信心。
所以,熱羅姆,為了您自己着想,請不要做傻事了,否則下次我真的不會再饒恕您了。她在心裏低聲說。
經過了一天的行軍之後,在當天晚上,夾雜着軍隊和醫院輜重隊的龐大車隊來到了巴拉克拉瓦港口附近。
在這片荒原上,丘陵和一些小小的高地相互交錯,讓地形變得有些崎嶇,丘陵從西北和東南方向伸展,形成了一條小小的山脈。並且將格拉克列亞的山巒同南海岸的山地連接了起來,構成了切開巴拉克拉瓦和其他地方的屏障。
而就在巴拉克拉瓦周邊的高地上,已經在這裏駐紮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英國英軍,已經構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其中主要的樞紐上則堆砌了多面棱堡。雖然這些多面堡是臨時趕製出來的,但是依舊能夠控制周邊山谷的大片區域。
這些多面堡掩護着通往港口邊和黑河上游的道路,而在多面堡下延伸的壕溝下,大量士兵正嚴陣以待,等待着敵軍的來臨,很顯然,只要有這些工事所組成的陣地存在,俄軍就沒有辦法突破到巴拉克拉瓦港口當中,破壞此時英軍主要的供應基地。
這支增援部隊的到來很快就得到了英軍官兵們的歡迎,而作為法軍增援部隊的指揮官,呂西安-勒弗萊爾上校得到了英軍統帥拉格倫元帥的接見。
「呂西安,很高興又見到你了。」一見到呂西安,拉格倫元帥就伸出了自己僅剩的那隻手臂,握住了呂西安的手,「我很高興維克托把你給派過來了,這讓我更加增添了幾分信心。」
自從上次的會戰之後,呂西安在聯軍部隊當中聲名鵲起,他的勇敢和智謀都得到了兩軍官兵的認可,所以拉格倫元帥也認識了他。
「一聽到您送過來的消息,特雷維爾元帥就下令我們停止其他行動,以支援您這邊為主。」呂西安也緊緊地握住元帥的手,態度嚴肅地跟他報告,「我們只是先頭部隊,元帥本人將會帶領其他增援部隊後續趕過來,我們要在這裏和您一起挫敗俄軍的攻勢。」
「只不過是我們的手下敗將而已,根本不用搞得那麼緊張!他們的攻勢組織得很差,不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威脅。」拉格倫元帥大笑了起來,「放心吧,加上你這支部隊,我認為現有部隊就夠用了,維克托來了也只是當觀眾而已,他是搶不走英國人的榮譽的。」
「您的信心讓我對我們的勝利更加期待了。」呂西安笑着恭維了對方一句,「不過,我認為,我們必須謹慎從事……」
「好吧,別說了,我們一起去前沿陣地吧,我們的俄國朋友差不多就要到了。」拉格倫元帥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我倒希望他們一次次地來進攻我們,這樣他們就會把自己本就衰竭的力量消耗殆盡,撤退的俄國人比進攻的俄國人要可怕十倍,上帝保佑,我們不用去一路追擊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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