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夏爾還在和特雷維爾公爵共進晚餐的時候,特雷維爾侯爵府上也同樣開始了晚餐。
雖說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時間開餐,但是混亂不堪的形勢,終究還是給特雷維爾家帶來了不少衝擊。
餐桌上,這一家中的男性都不在列——老侯爵帶着僕人和其他鄰居們一起,組織了聯防隊,以便在陸軍和國民自衛軍忙於鎮壓暴民的時候維持此處的治安,因此他現在忙得很,現在還沒有回來;而年輕的那位,也離開了家。
因此,此時餐桌上只剩下了兩位少女,她們和平日裏一樣挨着坐着,但是神情卻再也不復往日裏的輕鬆。
她們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少——平常她們的胃口就不大,而到了現在這種時刻,忐忑不安的她們自然就更加食難下咽了。
此刻不絕於耳的槍炮聲,每一聲都在提醒着她們,此時此刻她們的親人,她們父兄乃至於她們的階級,都在承受着戰鬥的考驗。
這次到處腥風血雨的陣仗,遠遠地超過了今年二月份的那次推翻了國王的革命,讓她們心驚膽戰,並將成為她們永生難忘的時光之一。
芙蘭一邊進餐,一邊不停地傾聽着外面傳來的聲音,似乎神思不屬,她不住地用小湯匙在湯中輕輕劃着,卻一直沒有喝一口。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少女的表情晦暗不明,既像是焦急又像是憂愁。平常她總會和旁邊的好友聊一會兒天,但是今晚她卻一直沒有說話。
瑪麗-德-萊奧朗侯爵小姐當然知道她是因為什麼而這麼鬱鬱寡歡。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決定說點什麼來安慰一下這位特雷維爾小姐。
雖然她心中也對自己的親人正涉入到險境中而十分不安。但是此時她覺得自己應該給好友一點堅定的支持,讓她稍微寬心一些。
「芙蘭?」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芙蘭拿着湯匙的手驟然停下來了,她轉過頭來看着瑪麗,好像剛剛被驚醒了似的。
「瑪麗?怎麼了?」
「沒什麼。」瑪麗微笑着,「我只是看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所以就叫您一聲。芙蘭,別擔心了。先吃點東西吧?」
聽到了好友的鼓勵之後,芙蘭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好了。別這麼擔心,不會有事的,上帝會眷顧您的爺爺還有哥哥的,正如祂會眷顧我的親人一樣。」瑪麗緊緊握住了芙蘭的右手。「打起精神來吧!特雷維爾先生可不會希望您擺出現在這幅樣子……」
被握住手的芙蘭。眼睛裏掠過了一絲感動,不過,這股感動很快就被原本的憂愁重新覆蓋了。
「現在,我怎麼還能打起精神來?」芙蘭輕輕搖了搖頭,眉毛也微微皺了起來,「瑪麗,我昨晚又做了噩夢,夢到哥哥……夢到我的哥哥和那群暴民戰鬥。結果負了傷……上帝啊……」說到這裏,她趕緊住了口。再也說不下去了。
「別太擔心了,這只是夢而已。」雖然被芙蘭的話嚇了一跳,但瑪麗很快就重新恢復了鎮定,「一定不會有事的。芙蘭,您不要多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九三年那種深淵裏面,我們的先祖不也爬出來了嗎?這次一定也可以平安度過的,難道現在比起那個時候還糟糕嗎?我的叔叔現在也在自衛軍裏面,我也同樣為他擔心。但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最能夠幫到他們的事情,就是好好呆在家裏,為他們祈禱,不為他們添麻煩,難道不是嗎?」
「您說的道理,我當然都明白……可是……可是……」芙蘭閉上了眼睛,「我就是忍不住要擔心啊!我的哥哥現在在冒生命危險,而我卻只能安坐在這裏,向那個也不知道靈不靈光的上帝祈禱……」
她的哥哥參加了國民自衛軍,自從城裏的亂事開始之後,就一直再也沒出現,很有可能現在還在哪個地方和暴民們戰鬥着,也許還要冒着槍林彈雨的風險——一想到這一點,芙蘭的心就止不住地發慌——要是某一刻他沒有得到上帝的眷顧,那……那……每次想到這裏,她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對政治和什麼立場都沒有太多的注意,對正規軍和起義者兩方也沒有任何的成見,也不太關心事態發展到如今的這個地步到底是哪邊的錯,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哥哥能否戰功赫赫,她只希望兄長能夠躲過一切災禍,平安歸來。
她萬萬想不到,絕對想不到,她此刻牽腸掛肚的那個人,此刻正在夏洛特的臥室中和她的堂姐顛鸞倒鳳。如果能夠知道的話,恐怕少女此刻的心情會大不一樣吧……
聽到芙蘭這句滿是褻瀆意味的話,瑪麗不禁也有些暗吸了口氣,可是她心裏也清楚好友說得完全沒錯——如果向上帝祈禱就會有用的話,又有誰還會死在戰場呢?
這一瞬間,她心裏也生出了原本一般只屬於成年人的那種「世事無常」的感嘆,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了,只得收住了口。
這時,她突然突然聽見了芙蘭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話。
「這一切都是夏洛特的錯,都是她的錯!」
「嗯?」瑪麗一下子沒轉過彎來。「那位……那位德-特雷維爾小姐?」
「除了她還能是誰?」芙蘭的臉上佈滿了不悅和氣憤,「都是夏洛特,都是因為她的蠱惑,我的哥哥才會加入到國民自衛軍當中,去參加什麼鎮壓……一開始我就覺得膽戰心驚了,這種時候逃開還來不及,怎麼能再進去呢?這下好了,夏洛特都該滿意了吧!我的哥哥……我的哥哥……」芙蘭越說越是激動。眼睛裏突然帶上了一層霧氣,「他,他原本可以安全地呆在家裏的。原本不用去冒生命風險的!我才不要他去管什麼義務呢,安安全全地活在我們身邊不好嗎?不好嗎!」
芙蘭罕見的發泄式的控訴和咒罵,讓瑪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呆然看着芙蘭,想要安撫卻又不知道怎麼安撫。
最後,她在心裏嘆了口氣,沒有再勸說。要讓一貫含蓄的特雷維爾小姐失態到如此的樣子。究竟該是何等程度的緊張啊。
哎,讓她發泄一下,紓解一下壓力也許更好吧。
控訴了一會兒之後。芙蘭終於停下來了,重新勉強地恢復了平靜。
「抱歉,瑪麗……」她略帶歉意地看着侯爵小姐,「我剛才真是太激動了。」
「沒事。」侯爵小姐搖了搖頭。「我反而很感動呢!您和您哥哥這是最真摯的感情,我倒是挺羨慕的。」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掠過一絲黯然,「其實我要是也能體驗一下,那就好了。可惜我的哥哥卻……」說到這裏,她放低了聲音,沒有再說下去,以免讓自己和好友的心情更加低落。
她勉強又重新笑了起來。用湯匙重新喝了一口湯,「哎呀。我們又浪費了多少時間啊!繼續晚餐吧,芙蘭,這些都快冷了……」
芙蘭聽了她的話,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也重新開動了起來。
似乎剛才她們都已經把想說的都說完了似的,再次開動的時候一直沒人說話,只有器皿的碰撞聲和外面隱隱傳過來的槍炮聲交相輝映,再度給兩位少女的心中投射下無法紓解的陰影。
又吃了一會兒之後,芙蘭將餐具都擺回了餐桌。
「我吃完了。」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仍舊十分糟糕。
「我也吃完了。」侯爵小姐連忙也回了一句,然後她輕聲招呼廚娘來收拾這些餐具。
「這場戰鬥,」芙蘭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應該會很快結束的吧?」
「是的,我聽人說很快就會結束。」瑪麗點了點頭,「他們都說軍隊是向着我們的,他們的裝備和人數都大大超過暴民們,所以……軍隊很快就能夠撲滅那些暴民,讓一切都回歸平靜。一定會這樣的。」
說到這裏,她暗暗握緊了拳頭,「我叔叔也說了,這次我們絕不能再對暴民有任何的讓步了,否則我們將又一次面臨滅頂之災……所以,芙蘭,我們親人的付出都是有意義的,他們是為了我們二戰!上帝……上帝一定是會眷顧我們的,他會借我們之手消滅那些無法無天的暴民……」
「為我而戰……」聽到侯爵的這句話之後,芙蘭突然喃喃地重複了起來,眼睛裏重新充滿了神采,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是啊,是為我而戰……哥哥是為我而戰的……」
「怎麼了,芙蘭?」瑪麗有些奇怪於自己這句安慰的神奇效果。
「沒什麼。」芙蘭連忙回答,臉上重新顯露出了多日不見的笑容,「瑪麗,謝謝您的安慰……」
「沒事的,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瑪麗也笑了起來。
芙蘭突然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
「瑪麗,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吧。」
「您會用槍嗎?那種手槍……」芙蘭低聲問。
「嗯?」瑪麗吃了一驚,但是很快就回答了,「會倒是會用,不過是獵槍。那是以前我跟着家人去打獵的時候學的,獵槍的用法應該和手槍差不多……想來,我應該是會用的吧……不過您問這個做什麼呢?」
「教給我吧……」芙蘭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懇求,「我想學習怎麼用槍。」
「啊?!」瑪麗更加驚詫了,「芙蘭,您在想什麼呢?槍可不是畫筆,也不是玩具啊!」
「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芙蘭微微點了點頭,「在幾個月之前,因為怕出亂子,我的哥哥送給了我一件禮物……是的,他送給了我一把手槍,打算讓我在危險的時候用來防身。可是,現在就算有槍,真碰到危險的時候我也不會用啊……後來,亂子慢慢平了,他好像忘記了這件事,一直沒有想起來教我,所以……所以我想請您教教我。」
「原來是這樣啊。」侯爵小姐心裏總算瞭然了。「這個倒沒什麼關係,用槍很簡單的,您那麼聰明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學會啦。不過……」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芙蘭,您可不要以為有了一把槍自己就有多麼了不起,跑出去逞強,千萬別這麼想!」
「現在當然不會了,我怎麼能出去冒險給他添亂呢?我只想先學學而已。」芙蘭搖了搖頭,讓朋友放下了心,「不過,以後也許有一天……也許有一天……我能夠幫上他的忙吧。就算學會了用來防身,那也不錯嘛……」
看着好友期盼的眼神,瑪麗不期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教您吧。我們等下就可以到庭院裏去練練。」說着說着她突然開了個玩笑「好在現在這個時間,也沒人會因為槍聲來抗議我們太吵鬧了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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