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諾曼底的幫傭姑娘阿卡特,今天心情很好。
當然,心情好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正在拿着掃帚掃地,而是因為自己終於又有機會碰到發財的機會了。
今天,上次那家人家又從公司提出僱傭要求了,而事前得到頭兒關照和賄賂的公司管理人員,果然又把自己給派了過來。這意味着什麼?還用說嗎?她仿佛看到一堆閃閃發光的金幣在朝自己招手,就等着自己去撿拾。
因為那天的告發,她得了25個法郎,差不多相當於辛苦半個月所能掙到的工錢。同時,還讓她看到了得到更多金幣的機會,甚至……那位頭兒還親口保證過說,如果真的撈到了大魚,打掉了某個盜竊犯或者詐騙犯組織的話,就給自己兩千法郎的賞金,還會聘用自己為警務部的長期線人。如果真的能夠讓他完成這個承諾的話,那麼當幫傭所掙的那點辛苦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得到那份職業,未來就能積攢下一些錢……然後……然後就可以像一個體面的巴黎人一樣生活了……
年輕姑娘像每一個剛剛發現自己有光明前途的年輕人一樣,陷入了菲菲遐想。
「您好?」
一聲低沉的招呼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發現,一個人站在她面前。雖然他因為戴着厚框眼鏡無法看清整個面容,但是面孔看上去白皙且沒有皺紋,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您在做什麼呢?」青年人輕聲問。「需要幫忙嗎?」
聲音低沉而且溫和,顯然說話人受過良好的教養。
「哦,沒什麼,先生,我只是有些煩心事而已。」她連忙擠出笑容來回答,微胖的臉配上這個笑容,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哦?」青年人凝視了她一眼,然後嘴角微微上撇,似乎是在微笑。「人生這麼短,應該好好享樂才對,您不用太過於糾結煩心事嘛……」
「謝謝您,先生!」她重新掃起地來。
青年人似乎只是隨口安慰了一句,然後就走開了,讓她暗地裏鬆了口氣。
到了晚餐的時間,廚子果然借着送菜的藉口把自己趕了出來。她端着菜想要送進客人們所在的客廳,卻在門口被這家主人帶過來的隨從給截下來了,就和上次一樣。
她順從地將菜餚遞給了對方,然後趁對方送菜進入房間的空檔,她悄悄地走進了客廳旁邊的儲藏室,不知道費了多少努力她才將腳步聲和關門聲放到最低,法郎的魅力真是讓人驚嘆啊!
儲藏室是用來放一些舊家具和雜物的,而且長時間沒有打算,空氣質量當然十分之差,但是她渾然不覺,只是努力把耳朵貼到牆壁上,傾聽隔壁傳來的各種客人們吃飯、碰杯還有聊天的聲音。
沒過多久,隱隱約約從牆壁對面傳來了細微的講話聲。聽上去似乎是這家主人的聲音。
「我們的計劃已經就快進行到最終階段了,現在的時局,正是我們大好的時機,當然,這並不意味着我們應該馬上動手……」
「那應該什麼時候動手呢?」
「我也沒法給出一個具體的日期,因為這要隨着形勢發展而定。總之,現在就是要隨時做好準備!那一天就快來了!」
「我還能去聯絡……」
「我有一個兄弟是警備部隊的,他也許能幫上忙……」
這是在說什麼?!
上帝啊!
年輕姑娘幾乎被驚呆了。然後她決定趕緊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好,先離開這裏,然後馬上去跟那邊告發。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下意識地,她轉過頭看去。
「啊!」她如同看見了可怕的妖魔一般,發出了悽厲的尖叫,然後整個人往後急速退開,撞倒了一隻放在這裏積灰了很久的椅子,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灰塵四濺。然後她被帶得摔倒癱坐到地上,驚恐地看着對面那個戴着眼鏡的青年。
「小姐,」夏爾和顏悅色地看着對方,「您剛才聽了那麼久,應該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恐懼使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夏爾慢慢地朝對方走了過去。「您原本可以選擇什麼都不知道的。但是您偏偏要選擇和我們成為敵人……既然已經是敵人了,我們是不注重敵人的性別的。而且,很遺憾,我們現在也沒有任何對敵人仁慈的資本。」
一步步,越來越近,雖然幾乎沒有多大腳步聲,但是她的耳中聽起來卻猶如野獸的巨吼。
「啊!」幫傭姑娘尖叫了一聲,恐懼帶給了她無邊的力量,她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轉身就往門口跑去。
然而,剛剛跑到門口,她就挨上了重重一擊。
「嘭」的一聲,她被人打中了頸部,然後暈了過去。
夏爾早就叫杜-塔艾的那個僕人等在那裏了。
「怎麼了?」聽到了樓下巨響的杜-塔艾從二樓跑了下來,然後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現場。
「這個人,一直在偷聽我們的談話。」夏爾的視線停留在門口。
杜-塔艾深吸了口氣。「政府已經發現這裏了?」
「說發現也未必,恐怕現在還是有所懷疑而已,否則來這兒的就不會只是密探了。」夏爾低聲回答。「不過這裏肯定已經不安全了。您不會是用本名購買這幢別墅的吧?」
「當然不可能。我是通過其他人,用假名在中介公司買下來的,怎麼追查也查不到。」銀行家馬上回答。
「那就好。」
接着夏爾轉頭看向那個杜-塔艾的心腹。「這個人以前來過嗎?」
「以前來過。」這個僕人話不多,身強力壯。「是從家政公司那裏派遣過來的。」
「一般來說不會兩次同時撞上正好是派去一家吧?」夏爾起疑了。
杜-塔艾和他的心腹對視了一眼,也覺得不太對勁。
「看來我們有可能被盯上了。」夏爾輕輕嘆了口氣,「凡事果然是要小心啊!不過,我剛才故意說了些廢話拖延了一下時間,從她的反應來看,不像是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密探,也不像是之前幹過這種事的樣子,應該是個剛被發展的線人吧……所以,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被懷疑的程度還不夠深,還有機會補救。」
聽了他的話,銀行家心放下去了一點,不過還是惡狠狠地盯着依舊昏迷着的幫傭姑娘。「等下我要好好問問她!」
「當然要問。」夏爾點點頭,然後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我們要趕緊處理,然後儘快分散。」
「好的。」兩人同時答應了。
夏爾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個廚師呢?如果還在,也一起帶走去問問!」
「好的!」
月光下,幾輛馬車快速地從馬廄中飛奔而出,分方向行進。夏爾回頭一看,別墅已經燃起了大火。
「還沒開始,我就丟了三萬法郎。」杜-塔艾陰沉着臉,幾乎是咬着牙說,臉上的和善已經一掃而空,此刻表情似乎有些猙獰。
「總比丟了性命要好,一開始您決定加入的時候,不就應該有這種覺悟了嗎?」夏爾輕聲安慰着他。「而且,想想如果您從事的事業成功了,多少間這樣的別墅都可以掙回來。」
「話是這麼說……」杜-塔艾的臉色輕鬆了一點,「但現在這樣,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啊……」
行進到離城區很近的地方時,夏爾叫停了馬車,然後準備下車。
「我先在這裏下吧,我們分頭行動。」
「好的。」杜-塔艾的眼睛突然閃過一道寒光,「等下我要去問問那個姑娘,她到底是誰派來的,還知道些什麼?」
他的僕人正押着那個仍在昏迷中的幫傭姑娘坐在旁邊的另一輛馬車上。
「很好,」夏爾隨口應了一句,「到時候有什麼審問結果了,記得通知我一聲。」
接着兩人初步定好了下次見面的地點和相互間的暗號。
夏爾沒有問審問完了那個姑娘到底怎麼處置,因為不需要問。
一條生命就該這麼消失嗎?他心中起了一絲莫名的感觸。
以後,在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上,還會有更多吧?就算不是親自動手,又和親自殺人有什麼區別呢?不管怎麼掩飾,殺人就是殺人。
這種感觸促使他突然轉頭看着杜-塔艾,然後大聲叮囑了一句。
「記得到時候把坑挖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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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正在內務部里當班的孔澤得知這場突發火災的通報之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由於沒有造成人命事故,因此這樁火災也沒有得到當地警察太大的重視,大家似乎當成了普通的走火事件,鄉間警察的報告也寫得極其敷衍。
沒有人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有孔澤本人,在木然的面孔下泛着驚濤駭浪。
不好!被發現了!
大驚之下,他立即帶着自己的幾個手下趕緊往那邊衝去,到那裏後卻發現那裏早已經人去樓空了,就連原本精緻的小樓房也已經變成了斷壁殘垣的遺蹟,幾個角落裏還有火苗依舊在燃燒。
沒有敵人,也沒有了那個幫傭姑娘,這裏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發生過什麼?不知道。
他沒有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很顯然,那個新發展的線人已經沒有機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了,更無法告訴他,她又聽到了、看到了什麼。
怒火在他平靜地心中慢慢燃燒起來,不是為了那位可能已經死去的可憐姑娘,而是為了暫時已經被掐斷了的線索,為了暫時受挫的「成績。」
不過……轉念一想的話……
「這不正說明裏面有些東西嗎?」踏足在灰燼之上來回踱步的孔澤突然自言自語。「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一些他們不惜去殺人放火也必須隱藏的東西,。」
在他的腳下,未燃盡的木料發出被踩的嗚咽。
然後他把聲音放得更低了,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確信。
「你們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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