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一程 第125章

    我有些遲疑，看着對方不變的笑顏，於是又重複了一句：「戴青簪的女子？她可有說過為什麼？」女子聳聳肩，輕描淡寫的搖頭：「這我可不清楚了，畢竟她話還沒說完，便死了。」我一呆，眸子裏的恨意差些就掩不住了，她卻一直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緩緩的背過身去，從背後看過去依舊是一道旖旎的風光，可這回卻是再也無法升起絲毫異樣。

    我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輕聲問道：「你不怕天譴嗎？有人屠城無數，後來他便遭了殺劫，之後便身死道消了，你不怕麼？」她聽到這，突然止了步，轉過來笑吟吟的與我說：「我不曾與你說過嗎？我生來便是要逆天而行的，既然如此，我幹這些事情又何須看老天的臉色？」我扯扯嘴角：「我猜你小時候必定過得不好，不然又為何會有如此虛幻的念頭？竟然連基本的人性都沒有了。」她聽了，卻詫異將我望着：「我連頭上那玩意兒都不放在眼裏，你憑什麼覺得我要遵循你們那套假惺惺的真善美？不是搞笑嗎？」我一噎，不得不承認面前的女子的確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各方面觀念都涼薄了很，雖然我也總是如此評價自己的，但相較起來，我頂多算是負心寡義了些。

    她看我一直沒作聲，『嘖』了兩聲便不耐煩的轉身走向那棵老樹，它依舊立在那裏，原先一直都交縱錯雜的枝幹此時卻不約而同的往下垂，分明就是不抵抗的意思，我心底一慌，忙失聲喊道：「你要幹什麼？」她頭也沒回，右手微微太高，隨手做了個繁雜的手勢，才對着老樹說：「有何遺言？快些交代吧！你是最後一個點了，殺了你我也好早些出去，外面的天都不知道翻成什麼樣了！」我看着面前一幕，又將之前垂下來的劍立起來，直對着那女子：「你若要殺它，我便不會旁觀。」

    她輕笑兩聲，有些諷刺：「小子！你知道嗎？若非是看在那位的面子上，我定會取你性命！」她是看在玉哨的面子上才對我好言相向些的，那麼看的自然是樞哥哥的面子，我本可以自保，若是照以往，沒準我就轉頭走開了，但是現在……我眨眨眼睛，半晌才問道：「你非要殺它嗎？」她笑，這次她的臉上已經顯出了幾分不耐煩：「我布的這個陣名為封山陣，陣點是陣周邊的花草樹木，陣眼是你遇見的那塊石頭，想破陣……那麼每一個點都必須破壞掉，你明白了嗎？」我一怔，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我早就想要出去了，但以朋友的命為代價，我卻實在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斟酌半晌，還想與之討價還價，但這『封山陣』我並未學過，即便想提建議，讓她另尋他法，也沒有任何憑據，於是嘴巴張張合合，最後還是抿上了嘴。那女子看我還是不死心，口氣都變得有些不善起來：「換句話說吧！雖然我看在那位的面子上，願意放過你，但並不代表我就怕了他而不敢動你，若真逼急了我，我便殺了你！」我看着她娟秀的面容，雖然眼裏的殺意讓人動容，可我卻不知為何，愣怔了半晌竟開口說了句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你不敢。」她一愣，隨後面上浮現的笑意，其中的嘲諷讓我覺得有些許難堪，可我還是平白相信……她不敢動我。場面僵持了半晌，她終於彎彎眉眼，笑的讓人不自覺便生出幾分懼意：「好吧，你猜對了，我確實不敢動你，即便沒有那位在你身後護着，我也依舊不敢動你……可你若是真惹惱了我，我便……殺了它。」說着手指指向了一旁昏迷的阿征。我眼瞳一縮，訥訥良久，終究只是沉默。

    她笑得花枝亂顫，似乎十分愉悅的樣子：「或者說，你是打算要老樹的命，還是它的命？任你選擇哦，千萬要慎重啊，你所選的可是一條命啊。」我手抖了抖，低頭默默不語，對面的女子卻突然出奇的耐心，心念一動便移到了老樹的枝幹上坐着，雙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顯得十分悠閒。

    我看了眼老樹，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阿征，若是從情感上，我肯定更加偏向阿征，畢竟我與它呆的時間算是最長的，但近些日子與老樹熟悉了些後，雖然它從不述說自己過去的事情，只是隨口帶過，譬如自己這條命是佈陣者救的，在她還很小的時候便救了它，於是老樹便一直護着她，看着她經歷種種苦難，心底也從原先的稚嫩變成如今不近人情的冷漠，有時也會玩笑的說，自己為了她即便葬了這條命也無怨無悔，我從它的口氣中聽出了它對她的愛意，不是男女之情，也無關友情親情，是一種更深的羈絆。如今這句玩笑卻被證實了，它對她真的是心甘情願，無論生或是死。可面前的女子真的值得它如此付出嗎？

    我沉默的看着地面，許久都不知曉該說些什麼，就在這當口，一直沉默寡言的老樹終於開口說話了：「玉里啊！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嗎？我其實無所謂的……但是阿征，它還小，自此察覺到陣即將要破的時候，情緒便一直很高昂，它……它還小，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代我，帶它到外面看看。」我依舊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才道：「不知你是否注意過，無論阿征如何在意外面的風景，開頭的那句話總是『等出去了，陸英你便帶我去……』之類的，我不知曉你是否還記得這些，但它確實更需要你。」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老樹便不再作聲，許久才長嘆一口氣：「那我便只能失約了，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看着它，它對於外面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外面人世險惡，若是方便，望你能好好照看它，別讓它吃了虧。」說完，便不再理會我，而是對着那女子說：「阿許，你曾經便說總有一天會拿支羽箭殺了我，現在便是時候了。」她背對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隱約聽出她後來開口說的話，微微有些啞：「不過是玩笑話罷了。」老樹抖了抖枝條，聲音是難得的溫柔：「無事的，現在你可以一嘗夙願了，阿許……你可開心？」

    然後我便看見老樹被女子一箭刺穿了身體……之後眼前的景象急劇變化，一切都慢慢消失，老樹不見了，那位名為阿許的女子也不曉去了哪裏，只有阿征昏迷的身體依舊在那裏，我嘆口氣，走過去微微擁住了它，才慢慢向山崖之上飛去。

    掉下來的時候我什麼都不知曉，現在也依舊什麼都不知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