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人回到李灣,擼起袖子把屋裏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這好不容易放了個假,原本想着能舒坦一會,偏偏又把人給折騰個半死。
以前家裏窮,沒錢的時候那叫窮折騰,現在錢多得花不完,至少在李文秀看來是這樣子。
劉金蘭反倒是越發地幹得起勁,洗了灶台,手上停不下來,愣是把李日和跟李文秀父子倆指使得團團轉。
等樓上樓下都掃了一遍,屋子裏也清理了蛛網,這才算是清爽了點,完了又要整柴火,修理院子。
連續好幾天就沒個歇下來的時候,一直到快累得實在是喘不動氣了,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李文秀雖然不大想動,但是被他娘老子喚着,也不好意思一個人窩在房間裏打悶屁。
離年三十還有兩天的功夫,這天上午剛一起來,一看窗戶外面雪白一片,心裏也是直犯嘀咕。
這雪下得還真是時候。
剛剛把家裏拾掇完就一片雪白,瑞雪兆豐年啊,是個好兆頭。
不過如今老李家也沒打算繼續在隊上種莊稼,劉金蘭嘴上說着要挖塊地,等來年開春的時候種點東西。
但是真要她留在家裏把縣裏的店給撂下,估計也是老大不情願。
不說她,就是李向前跟王金枝那倆口子,現在也是認準了不會再去地里掏食吃了。
跟着日和家的大侄子干,遲早要發家致富。
今年過年回來,夫妻倆年底在店裏攏共幹了5個半月,李文秀就給他們開了5000塊錢的工資。
在地里掏食,就是好幾年都掙不到5千塊錢,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媽,要不你留家裏種菜好了,我爸去縣裏管着店裏,二丫頭去縣裏上學,你隔三差五就去一趟給他們送點菜啥的。」
吃早飯的時候,一聽自個兒老娘又在那裏嘮叨,誰家今年種了小麥,地里的油菜長得一溜兒綠油油的,李文秀就忍不住朝劉金蘭提了句。
這嘴裏一句話還沒說完呢,就被劉金蘭一眼給瞪了回來。
「你就以為你爸本事大,我要是不去三天他就得把店開垮了。」
一句話弄得他上是上不去下是下不來,邊上二丫頭沒心沒肺地嘟囔了一句。
「媽,我一個人去縣裏念書不礙事。」
頓時就差點把李文秀一嘴的飯渣給噴出來,童言無忌啊童言無忌。
「吃你的飯!筷子是這麼拿的嗎,好的沒學會,壞習慣學了一身。」
劉金蘭也被閨女一句話氣得不輕,一家子人橫豎沒個讓她省心的。
二丫頭一臉的懵逼樣,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
李文秀趕緊給她碗裏夾了塊紅燒排骨堵住嘴巴。
吃完飯,李文秀也沒出門,自打放假回來,王偉強那小子倒是來找過他好幾次,這小子估計也是在家裏沒吃到什麼好果子。
李文秀想着,依他那副鳥成績,回來能有好果子吃就真是長本事了。
重新分班之後,老洪班上攏共就62個人,他倒好,期末考直接考了個倒數第八,六門課裏面就一門歷史是及格的,不被木匠痛揍一頓就是萬幸了。
跟老二王敏那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文秀也着實想不明白,都是一個娘胎里生的,差別咋就那麼大的,總不會是木匠充話費送的,再說這年頭王木匠也買不起手機不是。
上半年中考,王敏考了個全班第一名,總分在梅子嶺都能排的上號,填志願的時候剛剛夠到縣一中的分數線還多了十幾分。
王木匠那嘚瑟樣,李文秀就是沒見着人也能猜得到,估摸着從村頭到村尾都能聞得到他那一股騷味兒了。
不過今年李灣這個年,估計也不好過。
前頭剛剛遭了洪水災,整個隊上就沒哪家的地是幹着的,從7月份到9月份水退下去,地里的泥巴生生地被洗了一個遍。
不說田地里,就是村裏屋子靠近前排的那十幾家都淹得差點見不到屋頂。
房子雖然沒倒下來,但是肯定好不到哪裏去。
昨兒個劉金蘭去前面轉一圈回來還說起來這個事,說是老二跟老三家的樓房淹在水底一個多月,等水退了灶屋的灶膛里,還有前門的地洞裏面都被龍蝦和螃蟹打了洞。
退水了愣是從灶屋裏揪出來一籮筐的龍蝦,就連地洞裏都撿了滿滿的小半桶沉底魚。
什麼鲶魚黑魚一整窩,一條都沒跑掉。
緊挨着上面,石老大家那個半露天的茅坑裏,等退水了都抓了不少七八兩重的黃丫魚和鯽魚,李文秀聽着都覺得膈應人。
這魚抓上來,你說是吃好呢還是不吃好,估摸着也只有石老大才清楚那裏面的味道怎麼樣。
一場大水過去,索性是沒淹死人,這個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淹了莊稼反倒是小事。
吃過飯。
李文秀鑽屋子裏又躺了一會兒,等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才爬起來,外面雪也停了。
下雪痛快化雪的時候就是真的要凍死個人了,腳上那雙皮暖鞋跟沒穿一個樣。
李日和跟劉金蘭吃完飯就去李向前家嘮嗑,到這個點還沒回來,兄妹倆沒地兒去,又不肯動彈,那是真的越發覺着冷。
只好搶着家裏新做的那個火爐筒子烤火,身上暖和了,人也下不來。
就這麼撐了兩天,等到年三十那天,父子倆湊合着把院子裏跟大門上的對聯貼好。
一掛鞭炮炸響就算是開年了。
李文秀知道,隨着年齡慢慢變大,即使是重來一世,但是這樣的年三十恐怕也不見得年年都有。
總有一天老李家會去更遠的地方,在城市的鋼鐵和混泥土叢林裏,再想找到這樣的年味,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所以儘管上下兩張眼皮都虧撐不住了,他還是硬着頭皮強打起精神我在火爐子邊上守歲。
12點鐘還差幾分鐘的時候,李日和就從堂屋裏搬了老大一掛鞭炮去了院子裏,一字兒擺開長長的一串。
等到了12點,火星子往引線上一點,噼里啪啦的炮仗聲就彈起來,遠的近的,長的短的,哪怕是隔着梅子河,對面的炮仗炸響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仿佛整個世界裏已經萬籟俱寂,剩下的只是這難得回味的年味。
大年初一。
李文秀還是帶着二丫頭去村里轉了一圈,隨着李日和跟劉金蘭夫妻倆去了縣城做城裏人。
村裏的面孔也越發地陌生起來,李文秀很清楚,這樣的感覺會越來越明顯。
並不是面孔真的陌生了,而是人跟人之間,兩顆心之間的距離越發遙遠。
而生活總是如此,當看向遠方的時候,身後總會留下一些東西,好的也罷,壞的也罷。
漸漸地也就消失了,只存於記憶中。
過了初一,一大早,劉金蘭已經在琢磨着到底拿哪些東西去李文秀他外婆家。
他也聽說了,小舅劉建鴻的親事也有了着落,作為老大,他娘老子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但是把把關還是有必要的。
至於被小舅相中的,到底還是不是上輩子那個小舅媽,李文秀卻也有些期待。
新人雖好,但是總不比老人來的讓人舒心。
儘管隔了一世,有些面孔他還是不想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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