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着樓上跑下來一個人,瘦高個兒,穿着長袍,滿臉被薰的漆黑,頭髮也亂糟糟的,一邊跑一邊咳嗽,身材瘦弱的那學生連忙迎上去說:「徐兄,怎麼搞這麼大動靜?」
那黑臉學生道:「我也不想啊,我用了很少的量,本以為炸不開石碾子的,哪知道,唉……我還是躲躲吧。」
身材高壯的學生道:「往哪躲,你還是趕緊跑吧,寧扒皮這次逮着你非扒你兩層皮不可,我和鄭玉也要受你連累。」
那個叫鄭玉的瘦弱學生道:「程仝你說這話,咱們被他連累的還少嗎,不說了,你趕緊跑吧,至少免了一頓打。」
寧安書院訓導寧世樂因為執法嚴厲,法不容情,被學生們親切地稱呼為「寧扒皮」。
李默莞爾一笑,一把扯住那個徐瘋子問:「你叫什麼名字?」
「徐楓。」
回答完畢,逃之夭夭。
這段小插曲徹底斷了李默去借書的興趣,宋蘊說的不錯,那些書他真的能看得懂嗎,他借書的目的是想弄明白這個時代究竟有沒有水泥這種東西,既然答案已經知道了,還矯情個什麼勁,他又不是想自己弄個水泥廠出來。
「這個時代,可真是——很精彩啊。」
李默望着那一股騰起的烈焰,哈哈一笑,瀟灑而去。
武備學堂的課程只有三個月,三個月一結束,各自回各自的崗位,靜心等待好消息。
這三個月間裏李默一趟絳縣都沒回,所以一回到絳縣,就讓他大吃了一驚,天空霧蒙蒙的,地面灰突突的,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不成樣子,污染的太嚴重了,絳縣的百姓在大工業化正式來臨之前就提前品嘗到了環境污染的惡果,而這個始作俑者正是他李默。
「那幾個水泥廠有什麼動靜?」李默一回到絳縣就把縣丞繆錦林找了過來,不久之前,寧州十八個縣的縣丞進行了一次對調,恰好繆錦林調到了絳縣。
李默跟他也是老熟人了,彼此隨便客套了兩句,就直奔主題。
繆錦林負責招標處,但他實際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一則他來的時間有點不是時候,那時節李默已經去了寧州武備學堂,這直接導致他吃不透李默設置招標中心的用意,所以這段時間老吏施展圓滑功,一直避重就輕,浮皮潦草地只干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核心的東西絕不沾手。
李默沒有責怪他,這是一個老吏本能的自保手段。
聊了一陣後,李默就打發他回去了,縣丞到任,李默不得不敷衍一下,繆錦林是什麼人,他也不是不清楚。
他一走,孫大牙就被找了過來,孫大牙得知李默回城的消息,剛剛從外面趕過來。他才是招投標中心的幕後核心。
「三家都來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寧公子出手最大方,但汪家最誠心,總社那邊似乎沒什麼興趣,像是來幫襯寧公子的。」
李默聽完,哼了一聲:「總社哪敢跟寧公子對着幹,也不看看他老子是誰。這些王子王孫啊,口口聲聲說寧州是他們家的,結果監守自盜起來一個比一個猛。」
孫大牙道:「可不是,他們的標書一看就是七拼八湊的,根本就沒有誠意。我探過底。他們其實根本就不想開什麼水泥廠,他們的目的是拿下那塊地後,轉手倒給總社,那白花花的銀子就到手了。」
李默眉頭一皺:「不至於吧。寧檜是總社總管,這麼做也太明顯了。」
孫大牙道:「吃相是很難看,但也可以理解,現在不是風傳寧檜要讓賢了嗎,人走茶涼,不得最後撈上一把……」
李默笑着擺擺手:「寧家各有各的地盤,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錢,反正我是不信。」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還是要秉公辦,得罪哪一頭都不好,要經受住考驗啊。」
孫大牙道:「要我說當初你就不該攬這事,搞什麼招標中心,自己挖坑自己跳。」
李默笑了笑,他從未後悔搞這個招標中心,雖然這東西為他招致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他要為絳縣的百姓和絳縣的未來負責,不能容忍各路英豪在此胡作非為。
略事休息,李默就出城巡視去了。
一圈下來令人振奮,與三個月前相比,絳縣已經面目全非了,幾十家石料場日夜開工,叮叮噹噹,碼頭上船來船往,一派繁忙。新修的公路和橋樑,平整開闊,走上去感覺就是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呢,地平了,走着舒坦,馬走着也便利,運力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李默隨即看了兩個石料場,感覺效益還不錯,一問工人大都是縣裏的鄉民,在小七的再三動員下進城打工來的,收入是一天一百二十文,考慮到絳縣物產貧乏,物價較高,這個收入跟李默當年在古城打工時的收入差不多。
但真的差不多嗎,這裏面有沒有工頭惡霸,有沒有敲詐勒索。
這個問題李默要親自過問。
結果讓他安心,除了年節常例孝敬,其餘的沒有什麼盤剝。一個工人正常一天下來至少能賺一百個錢,這錢是揣進兜里的,實實在在的。
寧州三大銀櫃之一的天元號已經在絳縣設了分號,吸納存款,幫他們理財。
聽聞李默回城,天元號的少東家芮剛特意從寧州趕來,陪着李默到他家的分號視察了一番。李默對芮剛的認識以前僅局限於這廝身強力壯,酷好運動,球踢的極好,卻沒想到柜上也是一把好手,對金融的本質認識的很深刻。
李默當即指示隨員僚屬,要大力支持天元號的發展,形成良好互動。
正在外地招募人手的小七聽聞李默回城也快馬加鞭趕了回來,他現在穿着一件錦袍,搞的油光粉面,因為空氣中的塵埃太大,所以臉上就似塗了一層白霜,搞的有些狼狽。
「粉塵太大了,老百姓一邊數着錢,一邊罵咱們的娘。咋辦?」
「咋辦?涼拌!這事你別操心了,我自有分寸。說說你的事。」
「這三個月,經我手給各大石料場介紹了三千六百人,各種建築工地又有一千二百人,半個絳縣的人都被我搬進城裏來啦。」
李默道;「有多少人願意居留下來。」
小七傻眼了,這個他真不知道。
「繆錦林知道,這老傢伙一上來就統計人口,搞的很仔細呢。我叫他來。」
一盞茶的功夫後,縣丞繆錦林被小七拽了過來,騎着馬跑的氣喘吁吁,他回道:「近三個月進城的有六七千,具體的還在挨家挨戶統計,只是來來去去,有些數據搞不大准。」
李默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鄉下人進城打工不就這樣嗎,來來去去,流動性很大,能知道六七千這個數字已經難能可貴了,他非數字控,不求知道的那麼準確。
李默對新設立的城局的兩個頭頭陳典、戴讓說:「具體數字你們要儘快搞清楚,自己家裏來了多少人都一團糊塗漿,以後就麻煩了。」
二人連忙領命。
按照制度,只有人口超過兩萬的城鎮才會設置城局,城局地位比縣低,但比一般的鄉高,是一種很特殊的存在。絳縣的人口本來只有一萬多一點,夠不上設置城局的條件,不過近來人口暴漲,流動性又大,治安方面壓力倍增,在李默的再三請求下才批准設立。
城局使陳典是寧仁功的人,副使戴讓則是李默從絳縣本地提拔起來的。兩個人同時也是縣裏的捕手。
繆錦林撇撇嘴沒說什麼,他這個縣丞,名義上是城局的直接上司,但實際上根本無法干涉城局的事務,陳典有寧仁功做靠山,根本就不睬他,戴讓只認李默,也不買他的賬。
不過繆錦林已經習慣了,在寧州當官就得習慣這些,這是為官之道,生存之道。
但他可以迴避這些,李默卻不可以,僚屬職責不清,是很致命的。於是便對三人說道:「城局之設是為了專力治理城市,畢竟城市與鄉村不同,需要更細緻、更專業,但這不意味着你們就可以脫開縣裏另搞一套,該請示匯報的要請示匯報,該迴避的要迴避。政務上你們要直接對繆贊府負責,治安上要多請示孫少府,遇到擺佈不開的一定要上報,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們呢,要謙虛、謹慎。」
二人唯唯稱是。
午後睡了一覺,黃昏時李默去察看了那塊預備建設水泥廠的地塊,心裏暗道:若是能把這個建起來,絳縣的城市化就提前完成了,我在絳縣的任務也就功德圓滿了。
三家投標者中,他更傾向於汪家,但他不準備插手,一點都不沾,讓他們博弈去。
縣裏官吏為了迎接縣令載譽歸來,設宴為之接風洗塵。酒喝的有點多,李默早早睡了,二日一早醒來,沒打招呼就出了門,他決定來一次微服私訪。
縣令官不大,但也是官,周圍也有一大幫吹喇叭抬轎子的,很容易迷失進去。所以適當的微服出巡是必要的,這會讓人的腦袋更清楚,判斷更敏銳,少走彎路,多積陰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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