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與宦官剛走到一排重檐房屋旁邊,便見宦官鄭和迎面疾步過來了。
「鄭公公幸會。」朱高煦率先招呼道。
鄭和看了一眼旁邊的宦官,上前拱手,沉聲道:「建文皇后馬氏欲結繩自盡,幸得宮女發現得早,及時喊人救之。後來馬氏欲見高陽王,皇爺准了,下旨叫奴婢來找您。」
「馬氏為何見我?」朱高煦道。
鄭和道:「馬氏問宮人,文圭在何處。初時無人能答,她便尋機自盡。後有人告訴她文圭在鳳陽,她不信,要見高陽王。或因高陽王救過她的性命,她最信的人就是您。」
朱高煦看了一眼快到頭頂的太陽,說道:「今日母后在御花園設家宴,但既然父皇有旨,那便勞鄭公公去見我母后,為我告歉,向母后說我改天再來問安。」
「高陽王放心,奴婢這便去稟報皇后娘娘。」鄭和道。
朱高煦又問:「馬氏應該不在禮部那邊,現在在何處?」
鄭和便招手讓後面的兩個宦官過來,說道,「她在東六宮東北角的一個院子裏,那裏原來是當作冷宮的地方。奴婢叫兩個小的帶高陽王過去。」
朱高煦點點頭,忽然問道:「文圭真在鳳陽……活着?」
鄭和道:「真沒騙她哩。」
於是朱高煦便抱拳告辭。
御花園在西邊,要走到東邊去,朱高煦等人在紅牆之間的夾道上走了許久、才到柔儀殿西北邊的冷宮。
他被帶進一個院子裏,等宦官們打開裏面的一道房門,便見馬恩慧被兩個宮女守着。朱高煦打量着馬恩慧,見她已沒穿那天的禮服了,此時一身素淨的白衣裙,頭髮也凌亂、嘴角還沾着一縷青絲,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看起來十分悽慘。
「高陽王,文圭還在嗎?他們把他怎樣了?」馬恩慧看到朱高煦,立刻就問道。
朱高煦道:「文圭在鳳陽好好的。堂嫂且放心,文圭乃朱家子孫,又被送到了鳳陽守着皇陵,誰敢當着我朱家祖宗的面虧待他?」
或是朱高煦這幾句話挺有道理,馬恩慧真的就鬆了口氣,只是臉上依然有憂色。
「唉……」朱高煦有點於心不忍地嘆了一口氣。他倒不是覺得皇后淪落至斯很淒涼,卻是覺得馬恩慧作為母親很讓他動容,她已自身難保了,卻還更擔心孩子的處境。
朱高煦又溫和地好言勸道:「堂嫂萬勿再做傻事,咱們多點耐心,等等看。等過兩年,事兒或許有轉機。不然,堂嫂可就再也不知道文圭以後怎樣了。」
馬恩慧不知何時已滿面清淚,哽咽道:「我就是放不下文圭,不然早就……」
「高陽王,我求你照看一下文圭。」她又道。
朱高煦站在那裏,心道:嫂子也太高看我了,這種事,我即便是皇子,能插手干涉?
他沉吟片刻,又想趁機和馬恩慧談條件,但見她可憐楚楚一臉清淚的模樣,朱高煦竟動了惻隱之心,不想騙她。於是他便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我其實……」馬恩慧忽然停止了抽泣,臉上糾結的神色。
朱高煦見狀,立刻抬起手、轉過頭道,「你們在院子裏等着。」
「是。」宦官宮女屈膝退出了房間,只是房門還敞着。
朱高煦便沉聲問道:「堂嫂知道建文君下落?」
馬恩慧卻忽然冷笑了一聲,肩膀在劇烈地抽搐。她臉上帶着淚痕,卻露出奇怪的笑意,真是十分詭異。
「太子也是我兒。」馬恩慧冷笑道。
朱高煦點頭用極低的聲音道:「那倒也是。堂嫂若沒想好是不是要說,就千萬不要承認你知道什麼。謹防被用刑逼供。」
馬恩慧剛說漏了嘴,可能也是因為比較信任朱高煦的緣故,所以他便好心回報之……他前世因為賭博幾乎不被所有人相信,所以很在意別人的信任。
「高陽王……」馬恩慧頓時收住了那瘋狂的苦笑,愣愣地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不願承認自己對敵人的妻子有惻隱之心,便小聲道:「我既然救了堂嫂,便不願看你再次去|死。」
馬恩慧沉默了許久,抬起頭目光在朱高煦的臉上游離不定,沉聲道,「你是燕逆之子,不想逼我?」
朱高煦眉頭緊皺,沉吟道:「想逼你的人很多,不多我一人。既然堂嫂難得地有點相信我了,我不逼迫你,才能在這事兒上有點作用,這也是為父皇分憂。」
倆人說話的聲音非常小,好像在說悄悄話一般。
「好牽強的理由。」馬慧恩道。
沉默片刻,朱高煦便道:「我今天什麼都沒說,啥也不會承認。」
馬恩慧冷笑道:「你以為我會出賣你?」
朱高煦不置可否,只抱拳道:「堂嫂稍安勿躁,在宮裏安心住着。有些事我也無能為力,但沒騙你,文圭確實還好好的在鳳陽。你不再自盡了?」
馬恩慧道:「現在日夜都有人看着。」
「那我不便久留,告辭。」朱高煦抱拳道。
他剛走到門口,馬恩慧忽然道:「高陽王……」
朱高煦轉過頭看着她,她有點尷尬地說道:「高陽王何時再來看我?」
「不好說,這裏是後宮。非父皇准許,我不能進來。」朱高煦道。
他走出冷宮時,正午時辰已經過了……可惜了皇宮佳宴,他又錯過了一頓珍饈美味。
……此時御花園一處廳堂里的宴席快結束了,郭薇已吃得很飽。姐姐雖然提醒過她,她也聽話,用膳時比較注意,但她在沒必要放筷子時就不放,雖然舉止儘量矜持,動作不快、卻也很少停下。
沒法子,這些菜實在太好吃啦。
她一邊吃,一邊也在注意對面那桌坐的男賓客,宴席是男女分開坐的。但她再也沒見到那個人,在御花園裏一臉憐愛地和她說話的人。
郭薇沒有哥哥,又被家裏人定好了姻緣,她偶爾想起那背影,心裏會希望那個人是她哥哥。便能寵着她、憐愛她、護着她。
那個人真是很神秘,明明出現在了御花園,卻沒在宴會上看到。難道他不是來赴宴的,那是作甚麼的人?
倒是她姐姐,似乎過後就把那大哥哥忘了,再也沒提起過。姐姐也是武定侯郭家的人,將來也定然是與宗室貴胄聯姻,確實不會去記得一個已該有家室的男子。
午宴罷,皇后獨召郭徐氏入內談話,卻沒叫郭薇姊妹二人去。她們只好換了一個桌子,宮女已端來漱口水和茶水、點心、果子。
不過郭薇吃得實在太飽了,已吃不下那些精細的點心,只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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