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樂府城,數面環水一面環山。只有東北方向的丘陵地形比較開闊。
如同很多城池建造在江河匯流的地方一樣,平樂城正在灕江和樂川水(茶江)的交匯之處,有水運之利。樂川水從城北環繞,在城東匯入灕江;灕江水又環繞城南。城外的東南面,還有一道橫貫東西的山脈,山脊屏障着平樂城東南角。
八月初十下午,漢王軍主力就到了平樂府北面,抵達樂川水西岸的一個渡口附近。這裏江心有幾個島嶼,便於架設浮橋。
但大軍無法馬上渡河,浮橋此時尚未完成。
蓋因在樂川水上、前鋒人馬沒能及時找到足夠的船隻;他們從灕江找到的民船,要經過平樂府城,竟被平樂府的官船攔截,至今未能劃到樂川水來。
前鋒軍曾派使者去府城勸降,可惜官府見吳高軍十萬人已到灕江南岸地區,不僅拒絕投降,還把漢王軍使者送去了吳高大營!
朱高煦聞訊大怒,當眾便脫口道:「不識抬舉!那知府以為,吳高軍會保護他們嗎?」
部將們面露憤慨,有人道:「待滅了吳高,俺們把平樂府也夷平!」
朱高煦這才漸漸收住怒氣,不動聲色道:「與我大明百姓無關。」這些武夫,如果不約束他們,那是相當可怕的。
「駕!」朱高熾拍馬向江邊奔去,諸將也陸續跟了過來。他在江畔勒住棕馬,望着江心蔥蔥鬱郁的島嶼。清澈的江水上,將士們正在忙着架設的浮橋。
不一會兒,前軍武將王彧迎了上來,下馬抱拳執軍禮。
朱高煦徑直問道:「何時能架好浮橋?」
王彧道:「末將下令樂川水上游的弟兄連夜把船劃回來,舟橋到明晚應能通行大軍。」
「明天中午前架好!」朱高煦不由分說地下令道。
王彧咬緊牙關,抱拳道:「得令!」
朱高煦觀望了一陣,便回位於樂川水西岸村子的中軍行轅去了。右長史侯海和武將們見禮罷,繼續議論着甚麼。朱高煦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猶自尋思着自己的事。
想得太多,特別是在入眠前還想事兒的話,腦子太活躍,就很容易失眠。這兩天朱高煦毫無例外地、再度失眠了,此時的精神也不太好。
平樂城附近的江河形勢,落在圖上,就好像一個歪歪斜斜的人字形;城池在「人」字的右側,東南方還有一道山脈。
現在的吳高軍,就在「人」字形的下方;他可能要到「人」的右方來,因為南邊沒大路,地形也不便於行走軍隊。據探馬的消息,最早要明天中午,吳高軍才能到達灕江南岸。
如果朱高煦軍不是因為渡樂川水遲了,他便理應比吳高先到達灕江北岸!那樣的話,漢王軍據江對峙、防守江邊,憑藉山川就能遲滯吳高一陣子。
但如今看來,朱高煦覺得,當自己的人馬主力抵達灕江北岸地區時,吳高已經渡過灕江了……
漢王軍雖然保持着積極進攻的姿態,但現在朱高煦麾下的人馬不到六萬;如果擺開與吳高決戰,勝算並不大。一旦戰敗,朱高煦的分進合擊、就會變成被各個擊破的局面。
所以遲滯吳高軍、拖延會戰的時間,等到盛庸軍出現吳高的南部地區,那時候才是決戰的時機!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大喊:「報!陸涼衛指揮使陳貞、都督盛庸軍報!」
朱高煦立刻抬起頭來,說道:「快送進來。」
自從朱高煦離開慶遠府荔波縣之後,這還是中路、南路大軍的第一次直接聯絡。朱高煦從侍衛手裏拿過兩份軍報,拆開來看,自然先看盛庸的書信。
從信中的內容看來,盛庸在此之前曾送過一次信;但朱高煦沒收到,不知道路上出了問題。這一次,盛庸派人走來賓縣東邊、從山路繞行過來的。
信使在洛容縣東邊,找到了前鋒軍敗軍陳貞部。陳貞便派人護送,小隊從桂林府、陽朔縣那邊的道路,繞過吳高軍的斥候活動區域,終於送到了朱高煦的中軍行轅。
朱高煦仔細讀了盛庸描述他行軍的日期和地點,又對照着地圖心算了一遍。他估算盛庸軍目前離梧州府、大概還有四天左右的行程;而七萬餘眾的大軍規模,行軍從梧州府到賀縣,至少要七天!
算了一小會兒,朱高煦便得出了判斷:如果接下來十一天內、不會遇到連綿的雨天,盛庸主力將於十一天後,即八月二十一日左右到達賀縣……
朱高煦早在幾天前就猜到吳高必定想去賀縣。所以他佔領一些驛站之後,便派人從驛丞的衙署里搜查卷宗公文,查出賀縣等地的驛道距離;又派斥候探馬,跑馬估算附近各條道路的遠近,以對照紙面上記錄的信息。
所以他現在腦子裏記得,從平樂府到賀縣的驛道長度、官府的冊子上是二百三十里。
如果坐視吳高軍正常行軍,吳高將於五天後,即中秋節前後到達賀縣!盛庸軍主力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這或許也是吳高決策先走賀縣的理由。
一旦吳高到達了賀縣,他南下可以去廣東布政使司的廣州府;還可以先走山路去韶州府(韶關),然後去江西布政使司……
朱高煦在開戰之前,就已經定下了此役的戰略目標,盡力殲滅吳高軍,最少應該把吳高軍驅趕去廣東布政使司方向!
否則湖廣的大會戰是不是應該打,就得重新考慮了。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依舊把盛庸的軍令給在場的大將們傳視。他接着看陳貞的奏報。
陳貞接替王斌兵權後,離着吳高軍將近一百里遠、尾隨行軍;他又把傷兵留在一個寨子裏,留下一個百戶隊保護傷兵,率前鋒主力繼續向東進軍。等吳高軍離開樂平府城附近之後,前鋒軍便能與朱高煦的中路軍主力會合。
……八月十一日下午,朱高煦麾下的軍隊陸續從浮橋渡過了樂川水。前衛王彧部未能在中午之前修建好浮橋,但也比他起初說的「最早晚上能通行大軍」提前了不少。
果不出其然,此時吳高軍還未全部渡過灕江,不過大部人馬已經到了灕江北岸。
這時兩軍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雙方的軍隊都位於平樂府城的東邊,中間隔着一道綿長的山脈;山脈西頭直抵灕江江畔。
陸續有斥候就近回來了,到中軍稟報軍情。
朱高煦很快了解到,吳高軍一部人馬、已經率先佔領了靠近城池那邊的一處山脈高地。
「去前軍傳令王彧,立刻進佔城東山脈。在敵軍前鋒的東邊擇地立營,修建工事!」朱高煦當機立斷道。
「得令!」拿着令旗的親兵應了一聲,拍馬衝出中軍隊伍。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朱高煦下令大軍各路人馬,選擇地方紮營;諸部今夜大概會在樂川水東岸的丘陵地、靠近前鋒軍營地的區域紮營修整。朱高煦又詢問了當夜值的武將,有關明哨暗哨與探馬的部署。
兩軍相距恐怕只有十來里地,情勢已相當緊張。不過,今天應該還不會爆發大戰,吳高不可能下令十萬大軍晚上出擊;否則敵軍沒走到地方,可能陣型就亂了。今夜漢王軍只消防備敵軍奇兵襲營。
朱高煦安排了一陣,便帶着親軍騎兵,騎馬親自趕去王彧的前鋒軍營地。
他們爬上綿長的山坡路,來到東西延伸的山脊上。太陽已經快下山了,王彧的五千人馬還在忙活着挖溝壕、修土牆。
朱高煦先沿着山脊往西面看。官軍前鋒也在這道山脈上,就在西邊遠處;不過山形高低不平,在此地不能看見敵軍。
他的目光移動,望着南面。在腳下這道山脈的南邊,山腳下是一片狹長而平坦的土地,官道大路也在那裏。
官道南邊,地形開始起伏,大量突兀的山矗立在大地上……這種突兀的群山,十分有特點,好像是石灰岩組成;朱高煦率大軍經過桂林府南部地區時,曾看到過類似的山形。
一道長長的山脈阻隔,南北兩邊的地貌便迥然不同。
「拜見王爺!」王彧趕了過來,執軍禮道。
朱高煦揮了揮手道:「你們儘快構築好營地,好叫將士們歇一陣。」
王彧抱拳道:「末將遵命。」
朱高煦又道:「你在此地,主要辦的事,是派人盯住吳高軍主力的動向。如果敵軍優勢兵力來攻,王將軍可伺機從山上撤離,向大軍主力靠攏。」
王彧點了點頭,說道:「末將明白了。」
……在漢王軍西南面僅十里地之外,吳高軍大搖大擺地紮營,顯然他這次並未有迴避決戰的跡象。
朱高煦軍主力走出融縣那邊的山區後,地勢便比較平坦了,大軍行跡難以掩藏。何況兩軍已經追逐了很多天,此時吳高肯定已經搞清楚了、朱高煦大概有多少人馬。
吳高用兵小心謹慎、冒險精神不足,但他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將,擁有接近倍數優勢的兵力,沒有道理懼怕這樣的會戰。
吳高這回應該願意、痛快地和朱高煦擺開對決,而朱高煦當然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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