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說完,轉身就走。
呂布把他叫住,說道:「陳君且慢,敢問於君,有什麼妙策要獻給我?為何話沒說完,君就告辭要走?」
想那陳宮大老遠的幾百里地跑到南陽,怎會見了呂布一面,話都還沒說明白,就轉身換走?他這番舉動只是欲擒故縱而已,按其本意,他當然不肯走的。
此時聽了呂布的話語,陳宮順勢就站住腳,回過身來,昂首正色,說道:「在下久聞君侯高名,本來以為君侯是今世之英雄,想來必定會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所以,在下不遠千里由陳留而來,欲上良策與君侯。
「可是渾然沒想到,一見君侯之下,君侯卻醇酒婦人,縱情於聲色之間,這且也就不必說了,而宮,雖然愚陋,亦士也,更君侯接見士流,亦不能以禮相敬,卻反喚在下去和君侯的那些侍妾們一起飲酒,視在下為弄臣也,這真是令在下大失所望。在下乃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君侯不過如此,是以在下的良謀妙策,也就不想再對君侯講了,因此在下提出告辭。」
如前所述,雖然呂布敗於汝南,究其起因,實是因陳宮之故,但呂布並無責怪他的意思,並且呂布還頗重視陳宮的名聲,又通過陳宮聯合他張邈、曹操一起來打荀貞、打豫州這件事,呂布從中也發現了陳宮是個智謀之士,於是在聽了陳宮這話之後,呂布沒有動怒,反而改言正容,馬上起身,先把陪宴的侍妾們趕走,接着打發了躺下的歌舞女樂也離開,然後下到堂上,行揖作禮,對陳宮說道:「足下說的是,是布失禮了!布在這裏,給足下賠禮道歉。」
呂布改變了態度,道了歉,陳宮也就把他轉身要走的這番假模假樣給收了起來,端端正正的,正式地再次向呂布行了一禮,說道:「足下就知道『盛名之下,必無虛士』,君侯一定是一個心懷遠志的人,方才所言,不過相試君侯而已,在下豈敢當將軍此禮?宮誠惶誠恐!」
前一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後一句「盛名之下,必無虛士」,怎麼說都是陳宮的對。
兩人敘聊幾句,彼此見禮過了,呂布就請陳宮落座。
陳宮、呂布兩人分別坐定。
已有堂下的侍吏上來把案几上的酒菜都給收了下去,又給呂布、陳宮捧來了湯水。
呂布喝了兩口湯水,權且算把酒意略去,他乃問陳宮,說道:「君適才說有良策教我,布敢問之,君欲言者,是何策也?」
陳宮卻不肯立刻就說,他說道:「且請君侯屏退左右,其後容宮再向君侯獻策。」
堂上倒也沒什麼外人,只有幾個伺候的奴僕小吏而已。呂布聽了陳宮的話,就令這些奴僕小吏轟出去。堂中沒有了別人,只剩下了陳宮、呂布兩個。
陳宮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始說他的「良策」,他先問道:「在下現有一個疑問,想請問於君侯。」
呂布問道:「是何問也?君請言之。」
陳宮說道:「在下敢問君侯,君侯現在從汝南回到了南陽,不知袁公路,對君侯的態度何如?」
陳宮的這一句話,不說還好,說出來,一下就戳中了呂布的不快。
他怫然不樂,說道:「對我態度何如?那還用說麼?」
陳宮不動聲色,裝作不解呂布之意,問道:「君侯此話何意?」
「對我自是如那麻袋換草袋,一袋不如一袋!」
這是一句民諺,陳宮此前不曾聽過,略微愕然,說道:「君侯這話是何意思?」
「一天不如一天!對我的態度是越來越壞了!」
這是在陳宮的意料之中的。
陳宮卻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說道:「對君侯的態度越來越壞了?怪哉,這是為何?想君侯在汝南浴血征戰,為的可都是袁公啊,今雖暫時失利,還於南陽,可勝敗兵家常事,又有哪個是常勝不敗的將軍?來日重振旗鼓便是,袁公……,不至於如此短視,竟會因此而就冷遇君侯吧?」
呂布飲酒之後,臉本就紅了,這會兒愈發的紅起來,他藉助酒勁,憤言做色地說道:「公台,可不是麼?就像你說的,我又不是豫州人,你說我為何不回家鄉,巴巴地非要待在豫州、待在南陽?非要與孫堅父子鏖戰?算一算,我到南陽、到豫州以來,幾乎是無日不戰,現雖一時失利,然之前可也是打下過汝南半郡的!我這般的浴血疆場,在汝南百戰餘生,所為者何?還不都正是為了他袁公路?然自我從汝南歸還南陽以今,袁公路對我卻是頗懷怨意。」
他向陳宮訴苦,說道,「我回到南陽後,軍中乏糧,我連一天兩頓飯都供應不給將士們,將士們飢一頓,飽一頓的,我被迫無奈,便只好問袁公路討要糧食,君猜怎樣?他卻要麼託辭不給,要麼給我的儘是些發霉的陳糧,老鼠都不吃的!我怎麼拿去給我帳下的將士們吃?
「前在汝南、潁川,與孫堅父子、與荀貞的徐州兵數次苦戰,我帳下將士傷亡不少,立下戰功者也不少,這些或需要給以撫恤,或需要給以獎賞,我是個不愛財的,以往凡有所得,悉皆散給了我帳下的將校們,現在我錢財不足,不夠撫恤、獎賞將士,只能問袁公路討要,君猜又怎樣?他推推遲遲的,口頭答應,但就是不肯爽快給我,我到現在還沒拿到幾個錢,以致我現下軍中那些傷亡的將士和立功的將士,都還沒有得到撫恤和按功行賞!
「又我回到南陽之後,原是想着在城西築營,那裏地勢開闊,又不臨水,可君再又猜怎樣?袁公路卻不同意,非要我把兵營扎在城東!城東此地,臨近淯水,土卑潮濕,地又狹窄,如何能駐得兵士?近水築營,此兵法之忌也!這才築營在那裏有多久?我帳下的將士們就抱怨說,整天帳內帳外都是濕漉漉的,衣甲都沒幹過,晚上睡個覺都睡不好!有的甚至身上都長了瘡了!而且因地方狹窄之故,也沒空地造演武場,我部將士回南陽到今,竟是都不曾有過一次演練!」
呂布打開話頭,就停不下來,如個怨言滿腹的婦人也似,說了一條又一條,凡此種種,最後說到了他現在住的這所宅院。
他指着堂中的牆壁說道:「陳君,你請看這堂中,牆上連副畫都沒有,就這麼光禿禿的,再看這地上鋪的毯子,薄才幾寸?踩踏上去,下頭的石板硌得腳疼!袁公路就把這樣的宅院給我來住,這是何等怠慢於我?
「他對我已是如此,從我歸來的我帳下諸將,他會是何等態度對待?自不待多言了。陳君!不瞞你說,我倒是還好,能將就,就是我帳下的那些將士們,而今無不是怨聲載道。」
陳宮連連搖頭,說道:「在下真是沒有想到,袁公會如此屈待君侯!」
呂布說了一大通,怨氣稍泄,記起了陳宮說的是有「妙策」獻給他,就拉回話頭,問陳宮,說道:「陳君,君適才說,有良謀妙策進獻於我,敢問君,可是奉陳留張公之託前來的麼?」
陳宮說道:「在下並非是受張公所託而來,是在下自己來求見君侯的。」
呂布說道:「哦?」
陳宮的回答當真出乎了呂布的意料,他是沒有想到陳宮居然是獨自來求見於他,而並非是受張邈之令。
陳宮說道:「方才君侯說到袁公對君侯的種種苛刻,其實不瞞君侯,在下早前在陳留,聽聞君侯從汝南撤兵,回來南陽之時,那會兒就約略猜到,君侯回到南陽以後,或許會不容於袁公,被袁公惡劣對待,……只是在下絕未料到,袁公竟是不僅屈待君侯,而且居然會這般苛刻的對待君侯!卻在猜到君侯或許會不容於袁公之際,在下當時就想,君侯是今世之名將,當代之英雄也,何能受得這等委屈之氣?因此,就辭別張公,前來南陽,專為君侯進獻謀策。」
儘管陳宮這話說得委婉,呂布又非蠢人,卻是聽出了的大概的意思。呂布心道:「『辭別張公』、『專為我來獻策』,……咦?怎麼我聽陳公台此話意思,他是舍了張邈,來投與我了?」
暫時沒功夫去細想陳宮為何會放棄張邈,來投於他,卻畢竟張邈成名已久,是當今名士中的領袖人物,而他呂布只是個武夫而已,陳宮卻能舍張邈而來投他,不管是不是因為陳宮所說的,他是「今世之名將,當代之英雄」這個原因,驟然之間,驚喜充塞,呂布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喜形於色,說道:「不意微名為君所知!」
陳宮一本正經地說道:「君侯之名,何止在下久慕,放眼海內,誰人不敬?」
呂布摸着鬍鬚,哈哈大笑,剛才的鬱悶憤慨,好似是一掃而空,他問陳宮,說道:「那就敢問足下,到底是何良策與我?」
陳宮把氣氛都鋪墊足了,於是才把他的「妙策」說給呂布。
他說道:「君侯可知袁公路為何會不念君侯之恩德,而反這樣惡劣地對待君侯麼?」
呂布說道:「我亦正有此疑!請教足下,是何緣故?」
陳宮說道:「沒有其他的緣故,這當然只能是因為君侯威震天下、聲名太顯之故!」
「哦?」
陳宮說道:「想君侯昔誅董卓,以一己之力而抗李傕、郭汜諸賊,那一件事不是震動海內?前番君侯又陣斬孫文台,孫文台者,江東猛虎也,為南北群雄所畏,而遇到君侯,亦唯受戮而已,君侯之善戰無敵,由此可見!而君侯又何止軍功無雙,誅董逆後,君侯並以『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之貴,與司徒王公共秉朝政,拔賢擢能,朝堂為之一清,四海士人,誰不傳頌君侯之名?至若袁公路,其人徒擁袁氏家聲,卻既不識兵,其今之官職,復不過後將軍罷了,怎生得與君侯相比?他也自知不能與君侯相比,所以對君侯就不免深懷忌憚,因是君侯從汝南回到南陽之後,他害怕君侯會與他爭搶南陽,故對君侯如此惡劣對待。」
陳宮數次以「英雄」來讚譽呂布,呂布本來就是自視為「英雄」的,也就當仁不讓,以英雄自居,嘆了口氣,與陳宮說道:「袁公路豈知英雄之志?這小小南陽,焉在我呂布的眼中!」
陳宮說道:「君侯有此壯志,已非是袁公路可比的了!在下所欲獻給君侯之謀策,就是:既不能被袁公路容與南陽,君侯何不復還汝南、潁川。」
呂布說道:「復返汝南,潁川?」
陳宮說道:「正是!」
呂布不禁為難,挪了挪屁股,調整下坐姿,撓頭說道:「我如何不想再回汝南,可是陳君,我一時不察,為荀貞、孫策所敗,現今我是才回來南陽不久,並且我帳下有幾個將校,如曹性等都不幸陣亡於此次戰之中,現而今我帳下兵卒們的士氣還沒有得到恢復,不是很高,袁公路又不肯助我,我如果此時再去打汝南、潁川,恐怕不易勝之。如果再敗,如何是好?」
陳宮說道:「君侯勿憂!今如去打汝南、潁川,君侯必可勝也。」
呂布問道:「如何我必可勝之?」
陳宮說道:「在下之所說君侯之必勝,是出於兩條緣故。」
呂布問道:「是哪兩條緣故?」
陳宮說道:「荀鎮東現在已經率兵返回徐州,山陽、濟陰兩郡,他剛剛收復,目前其重中之重,肯定是要先安定兗州,也就是說,君侯如果於此時還攻汝南、潁川,則荀鎮東肯定是不能很快就再一次地去援助孫伯符的,而孫伯符年少,其又非豫州人,他家更是寒門,他在豫州當地幾無聲望,不足一提,他是萬萬無法與君侯相比的,此是君侯之一必勝也。」
呂布對這一點頗以為然,點了點頭,說道:「若無荀貞相助,孫策小兒輩也,何能是吾之敵也?陳君,我的二勝何在?」
陳宮說道:「在下這次從陳留來宛縣,南下先過的汝南,然後才到的宛縣,在下於路經汝南的時候,渡至汝水南岸,見到了一些褒信等縣當地的士紳,孫伯符治政暴虐,在君侯西還南陽後,對褒信等縣的豪強、士紳殺之甚眾,當地的士紳、百姓極是懷念君侯,都贊誦君侯的仁德,是君侯在汝南的民心,要遠比孫伯符強,民心所向,焉能不勝?此君侯之二必勝也。」
卻是說了,呂布原先佔據褒信等地的時候,在當地大肆縱兵,搶掠民間的糧食,不說對百姓燒殺淫掠,也是作惡多端,那汝水南岸的士紳百姓如何會想念於他?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乃是陳宮在拿此話來哄呂布。
呂布卻無自知之明。
他回想他在汝南南部諸縣時所做的事情,心中想道:「說來我在汝南時,對褒信等縣的士紳還真是不壞!三天兩頭的,我請他們喝酒吃肉,從汝水北岸各縣掠來的百姓,我也前前後後的,送了許多給他們做徒附。雖說我亦問他們要過糧食、錢帛,可我都不是從他們家裏搶來的啊,而是他們心甘情願獻給我的。」
呂布就還把陳宮的此話當成真的了,信以為真,喜道:「果然褒信等地的士紳父老,頗是懷念我的恩德?」
陳宮說道:「此話豈敢有虛,自是為真。」
呂布吧唧了兩下嘴,露出慚愧的神色,嘆息說道:「哎呀,只可惜袁公路不肯全力助我,導致我為小兒輩所敗!不得不把褒信等地的士紳父老拋棄不顧。如今,他們慘遭孫伯符的殘害,懷念於我,陳君,我真是深懷愧疚,深深覺得對不住他們。」
陳宮說道:「在下與汝、潁間的世士人頗有相識者,君侯如肯從在下之此策,還攻汝南、潁川,則在下願意為君侯馬前驅,即日便就動身,去為君侯聯絡當地的士紳,以做君侯的內應。」
儘管兩條必勝的原因擺出來,呂布卻還是猶豫。
他思之再三,尋思想道:「此事關係重大,我當與文遠等人作些商議,聽聽他們的意見。」
呂布想定,便沒有當時給陳宮作答覆,說道,「足下此策,果然良策,然卻請足下,且容我斟酌,等我與我帳下的諸將議論過後,再給君作答,可好?」
陳宮也知道,還攻汝南、潁川是大事,他作為一個剛來相投的「外人」,不論呂布對他多親熱,卻也肯定還是不能得到呂布非常大的、無條件的信任的,那麼呂布猶豫,要和其帳下諸將商量,在是情理中事,就也沒有催迫,便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君侯自當應仔細斟酌。」
當天晚上,呂布叫來張遼,高順、宋憲、氾嶷等等諸將,置下酒席,給陳宮接風洗塵。
一番痛飲,不必多說。
坐於一干武人中間,陳宮滿身的不自在,也不必多說。
是夜,陳宮就在呂布宅中住下。
卻次日宅外來了一吏,求見陳宮,原來是袁術得了安插在呂布府中的眼線密報,知道陳宮來了南陽,就派人去請他相見,陳宮不好推辭,遂告訴了呂布一聲,自去宛縣州府,謁見袁術。
陳宮離開後,呂布再次把張遼、高順等將召來,把陳宮昨天說的那些話,獻給他的「妙策」,統統轉述與了諸將聽聞,說罷,問諸將,說道:「陳公台建議我再攻汝南、潁川,君等以為可否?」
如那宋憲、氾嶷等將,皆非高謀智士,聽完呂布轉述的陳宮之語,卻都覺得陳宮說的很有道理。氾嶷就說道:「陳公台說的不錯,既然有兩必勝在將軍,那將軍,咱們要不就打回汝南去吧?重把褒信佔下,也省得再在南陽,受袁公路給的這些窩囊氣!」伸出胳臂,拽起衣袖,露出裏頭的胳膊來,說道,「你們瞧瞧,連個住的地方他袁公路都不給咱們好地方,不讓咱們住的安生,那營中濕氣濃重,搞得我這臂膀上現在出的全是紅疹!背上也全都是!」
一人打斷了氾嶷的牢騷,起身說道:「將軍,末將以為,陳公台此議不可聽也。」
說話之人是高順。
呂布問道:「緣何不可聽之?」
高順站姿端正,沉聲說道:「陳公台此人,末將之前雖然不認識他,但通過他先投曹操、後投張邈,前時又鼓動將軍與張邈、曹操聯手用兵,一意與荀鎮東作對這件事上,就可以判斷得出,他現在唯一的想達成的目的,就是把兗州從荀鎮東那裏給奪回去!
「而今他又來投將軍,他與將軍素無交情,也不是咱們的州里人,他怎麼會有心思給將軍進獻什麼好的謀策?以末將愚見,他給將軍獻此謀劃,其最終為的,必還是為從荀鎮東那裏打回兗州,此有利於他,而無利於將軍也。此不可聽之一也。」
呂布沉吟說道:「昨日我聞他話意,是棄張邈而來投我的,我就有些疑惑。如今想來,倒像是如卿之此斷,……他或許是因見張邈、曹操敗於荀鎮東,知他兩人無力再與荀鎮東為敵,不能再靠他倆打回兗州了,所以才來投的我?」
高順說道:「末將亦是這般認為的。」
不管陳宮到底是因何來投的呂布,對呂布而言之,都是件提高他名望的好事,他也就不多做追究,轉而順着高順剛才的話,問他說道:「不可聽之二是何?」
高順說道:「將軍,現下我軍新敗,士氣不高,陣亡將士和立功將士的撫恤、賞賜也都還沒有發下去,軍中已是小有怨言,如果這個時候,再勉強去打汝南,……孫伯符已用程普駐守褒信,程普是舊時孫文台帳下諸將中最有威望者,重將是也,則末將擔心,只怕我軍會不容易打得贏他,而若是再敗,就勢必會導致我軍再一次的損兵折將。
「固然我軍縱敗,仍是還可以撤回南陽,但袁公路現已甚是忌憚將軍,如今之所以還不敢發難,不得不對將軍恭恭敬敬者,是因為將軍帳下,目前還有足夠的部曲兵馬,如此,一旦我軍再損失一些兵力,末將深恐,袁公路說不得就會當即翻臉,那這南陽我軍就也待不下去了!
「是以,末將以為,現下還不到反攻汝南、潁川的時候,就算是要反攻,也得先等士氣振作起來,然後才能再做計議。」
高順的這一番分析非常有道理,就像呂布昨天對陳宮說的,如果再敗可怎麼辦?
呂布也是這個擔憂,他對高順頻頻點頭,說道:「卿此言甚佳,吾其實也正有此憂。」思忖了一會兒,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這樣說來,汝南、潁川是打不得的了」。
席上卻有一人,起身說道:「汝南或許不好打,但是將軍,潁川確不妨可以打上一打。」
呂布看去,說話之人是張遼,他問道:「文遠,如何潁川可以打上一打?」
張遼說道:「荀鎮東率部離開豫州之後,孫伯符把劉備表為了潁川太守,劉備此人素來無有大名,料來不是個知兵的,孫伯符所以表他為潁川太守,末將揣測,不外乎是為了藉助荀鎮東之名,來彈壓境內罷了,末將想他一定不是將軍的對手,我軍可以打一打潁川,這是第一個原因。
「再有第二個原因,就是子向剛才說的,現下我軍傷亡將士和立功將士的撫恤與犒賞,將軍都沒有錢給他們,潁川境內現有雷簿、陳蘭兩軍在那裏,因此末將愚見,將軍是否可以向袁公路提出,願意去救回雷簿、陳蘭兩將回南陽,以此為藉口,向袁公路索些糧草和錢財?」
呂布明白了張遼的意思。
張遼這說的分明是:第一,現在潁川的守將劉備不值一提,不像程普既有威望,又能打仗;第二,雷簿、陳蘭現在潁川,正好可以用此為藉口,向袁術討要錢糧,之前要,袁術不給,那現在提出來我是要去救你的部下的,你還不給麼?如果袁術還是不給,那袁術必定就會在他自己的部隊中大失人心,所以,結果肯定是袁術就算不情願,也只得同意呂布的索要。
呂布大喜,說道:「文遠,卿此策上佳!」越想越覺得張遼此策好,不由自主,再次稱讚,說道:「妙哉,妙哉,果然妙計!」一時覺得,比起陳宮的所謂「妙策」,張遼此策才真的是妙。
張遼說道:「末將此愚見,將軍如用,卻有一點,將軍不可忽視。」
呂布問道:「哪一點?」
張遼說道:「便是此次攻潁川,戰事如果順利,我軍自可把潁川打下,可倘若戰有不利,我軍卻不可在潁川陷入僵持。」
不能在潁川陷入僵持,是為何故?原因還是那麼一個,就是為了不損兵折將,為了保存實力。
呂布撫須而笑,說道:「文遠,何須你再做叮囑,我自有分寸,對此當然是知道的。」
就此,呂布與諸將議定。
等陳宮從宛縣州府歸來,見到陳宮,呂布先問他,說道:「袁公路請君去州府,都對君說了什麼?」
陳宮答道:「也沒有說什麼,就是寒暄了下,問了問在下陳留、東郡的情況,又問了問在下為何來南陽謁見君侯。」
「君怎麼答的?」
「陳留、東郡的情況,袁公問什麼,在下答什麼;在下為何來南陽謁見將軍,在下亦如是回答,說是來給君侯獻策謀策,建議君侯再取汝南、潁川的。」
「建議呂布再取汝南、潁川」這話,的確是不必瞞着袁術,袁術忌憚呂布,現在正是巴不得呂布趕緊離開南陽。
呂布也就不再多問,對陳宮說道:「陳君,我與諸將已經商議過了,諸將皆以為,君所說的反攻汝南、潁川現在正是時機,此策非常的好,我決定採納君之此策」。
陳宮哪裏知道呂布這話是在哄他?聞言之後,歡喜不已,神色振奮,說道:「如此,在下願為君侯先驅,現在就去汝南、潁川,為君侯聯繫當地士人,做君侯進兵之時的內應!」
呂布說道:「汝南士人且先不必聯絡,君在潁川如有熟人,可先為我聯絡一二。」
陳宮呆了一呆,說道:「潁川?」
呂布說道:「如果我先打汝南的話,汝南西邊是潁川,北邊是陳國、梁國,那麼孫伯符就可以從此兩路來支援汝南,作戰或許會不太容易,因此,我決定先把潁川打下,既得潁川,北倚南陽,再從潁川東攻汝南,這樣的話,勝算就能大上許多。」
陳宮聽了,覺得呂布說的很有道理,心中想道:「先打汝南也好,先打潁川也好,只要呂奉先願意再打豫州,那麼打下豫州後,我就能鼓動他,北上進攻兗州!呂奉先悍勇之將,徐州兵雖然精銳,不見得是他敵手,加上我的智謀,終有一日,我可把兗州從荀賊手中光復!」
心中這樣想着,再加上剛投到呂布帳下,陳宮也自知話語權不重,便對呂布說道,「君侯此策甚佳,是在下所慮不周,君侯不愧知兵善戰,當世之名將也。潁川士人的話,在下也是頗有相識的,那在下今天就啟程去潁川,為君侯聯繫潁川士人做內應」。
「光復兗州」的偉大目標在前,陳宮雖然兩條大腿磨爛的肉還生疼,卻是完全不顧,渾身上下充滿了激昂的鬥志。
呂布笑道:「也不急在一天。君才從陳留遠道而來,休息上兩日,再去潁川不遲。」
陳宮卻等不及,堅持今天就走,呂布拗不過他,就隨他去了。
回到住屋,小做收拾,陳宮果是帶着他那兩個隨從,當天離了宛縣,馬不停蹄,北上潁川。
次日,呂布去見袁術。
州府堂中,見到袁術,呂布不繞彎子,直言說道:「布已決意,再攻汝南、潁川。兩郡之中,打算先取潁川。一則,潁川比汝南好打一點,打下來後,也便於底下的用兵;二來,亦可以順道把現困於嵩高山的雷簿、陳蘭之部給明公接回來。」
雷簿、陳蘭兩人現帶入嵩山的兵馬有數千之多,本就不少,且此二人也是袁術帳下較為重要的將令,聽到呂布願打潁川,把把雷簿、陳蘭及兩人所部接回,袁術自是求之不得。
——至於呂布是不是真的要打潁川?昨天才從陳宮那裏聽到陳宮說他此來宛縣是建議呂布再打豫州的,陳宮的話恰與呂布今日的話吻合,袁術卻是沒做懷疑。
他大喜不已,說道:「雷簿、陳蘭受困於嵩高山,吾日日牽掛,早就想派兵把他倆接回來了!將軍若是願為我接回他倆,當然再好不過!」
呂布說道:「卻奈何有一個難處。」
袁術問道:「是何難處?」
呂布說道:「我帳下兵馬數敗以後,有些不足,糧秣軍餉也有不足,因此欲救雷簿、陳蘭,還得先請明公撥給我一些兵馬和一些糧秣、軍餉,如此我才可行。」
堂中陪坐的州府吏員甚多,呂布說要接雷簿、陳蘭回來時,袁術已經大喜表態同意,若在此時改口,拒絕於他,那就像張遼所說的,他肯定會大失部屬之心的,被迫無奈,袁術只好答應了呂布的這個請求,故作大方,說道:「此有何難?只要能接回雷簿、陳蘭,將軍有何需求,我無不應之!」
呂布卻不客氣,當下獅子大開口,要了兵馬千人及糧秣、錢財甚多。
袁術忍着肉疼,一概答應。
呂布計謀得成,興高采烈地離了州府,馬上就安排張遼、高順等人去找州府負責的吏員,將袁術答應的這幾件事,飛快給落實辦妥。這天晚上,呂布又置酒擺宴,和張遼等將愉快痛飲。
無須贅述。
卻說得了千人兵馬和充足的糧秣、軍餉,呂布接下來兩天裏,先撫恤了軍中傷亡的將士及其家眷,又犒勞獎賞了立功的將士,使得兵士的士氣恢復了一些,隨後,也沒有多留,也沒有等陳宮回來,就親率張遼、高順等將,率領部隊出宛縣北上經魯陽,進攻潁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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